老树安逸的治疗,白闹安逸的修炼,村民们安逸的沉浸在丰收的狂欢中,但这种安逸无法延伸,被那厚重的城墙拦下,锁在了一隅。在山林的外边,在世界的那头,不用想也是被狂风暴雨吹淋着。
午后的时光,也算是忙里偷闲吧,在收成之后这是凶残的老树唯一留给白闹的休息的时候。他躺在高高的秸秆堆上,凝视着云卷云舒,将未枕着他软绵绵的肚子安静的熟睡着,而他,满是担忧。几日前,将未天真的问他:
“大哥哥,你有父亲吗?”
“当然有了,没有父亲我怎么来的!”
“我没有哎,我只有母亲。”
白闹很想认真的告诉这个孩子所有的人都有父亲,可是他又惧怕将未问一句:那我父亲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过?诸如此类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这个话题就没有进行下去。从将红那里得知,将未的父亲是在一次兽袭中为了掩护村子里的人撤退而牺牲了,那个时候将红刚有身孕。白闹轻轻的摸着将未的头,深怕惊醒这个苦难的孩子:“你的父亲,就在你母亲的心里,以后也会在你心里。”
“咚!咚!咚!”
村口方向传来三声钟响,打乱了白闹的思绪,也把他从那做作的女儿姿态中拉了出来,三声钟响,是请示,这个偏僻的山村几乎没人来访,白闹小心翼翼的把身体从将未头下拉出来,疑惑不解道:“究竟什么人?”一抬头看见将头火急火燎的向土墙跑去,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爬上城门刚一站定,印入眼帘的是几十名白袍银甲的士卒和当先五名金甲黄袍的甲士,将头毕竟是山人,不知道其中的含义,而白闹不同,在林爵的教导下他清楚的知道这些甲胄所代表的意义,后面是沛城守军,也是州军,而前面的那五个则是在营门当差的兵勇。
在白闹走神的时候,将头已经开口了,他探出个脖子看着外面的那番景象,不卑不亢的说道:“诸位将军阿,我们这村子犯什么事了?”
将头这话一出引得对面的那五人一阵轰笑,一人从五人间走出,恭敬地对将头行了一礼,出言安慰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们乃是我朝营门辖下沛城营门的士卒,今日奉旨进山,乃是因为这山里多有不太平事,希望村里的人可以搬到沛城里去暂避锋芒,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说着,这人向城楼处扔来一块东西,眼疾手快的将勇一把接住递给将头。是一块令牌,虽然说人老成精,可将头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个沛城里,哪里认识这令牌,他赶紧递给白闹。白闹拿在手里细一端详,右下方的一个金灿灿的“总”字,确实和林爵描述的相近,冲着将头点了点头,就把令牌给那将士扔了回
去。
白闹认可了,自是将头认可了,他冲着下面的士卒喊道:“谢谢几位官爷的美意了,只是我们祖辈传承经营这一块地实属不易,族里人愿与这块地同生共死,就不去沛城了!”
楼下五人一直盯着城楼上的一举一动,看着将头把令牌递给白闹,五人错以为村长是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把白闹浑身上下都扫了个遍,一人悄悄出声对另外四人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有点诡异啊。”先前和将头对话的那名将士回道:“不用大惊小怪。”心里则暗想到:“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个体修者,就是可惜了,这年纪还只是这个水平。”
“哎,咱这山里倔的人还真不是只一家啊!行吧,老大爷,我们这也就知晓了,只是这山中道路崎岖太容易迷路,身上的储水又告急,能否请村里人给我们施舍点,我们取了水这就下山去。”
“开门!”将头一声令下,城门处两个魁梧的汉子缓缓的推开了那扇朱红色大门,将头向对面喊了一声:“将军们,进来吧!”言罢,就和白闹,将勇跑下楼去。得到了村里人的允许,所有的将士都是一脸兴奋,估计也是渴坏了,但还是要秩序井然的列队缓缓进村。
“将军,村子就在不远处,来,这边走。”除了成群的野兽,将头从没有见过如此威风凛凛的阵势,有道是野兽易杀,人心难测,将头忐忑不安的好生伺候着这群人。毕竟是天州出来的,素质与平常士卒那是天差地别,先前的那名金甲将士扶直将头那因为紧张而弯曲的腰,说道:“老人家,不用进村了,再打扰到大家。”
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士卒命令道:“就地而坐,不可造次!”如此一来,将头对这众人的好感也是飙升,他赶紧嘱咐将勇说:“快,多叫几个人,赶紧去打水来,越多越好。”
那金甲将士听到将头的安排,又忙说不劳烦大家等等,指了几个人在将勇的带领下取水去了。白闹对这名将士的安排很是赞赏,也越发确认他们的身份。
不多会儿,水打来了,在将士们装水的过程中,这名将士从胸间掏出一个小本和一支笔,翻开本子,蘸了点口水,将士就在这本子上画将起来,站在他侧身后的白闹一眼就看见那是一个草图,而这名将士正在这草图上涂抹着什么,不用思考,白闹也知道这人是在记录这个村子的方位。紧接着,这名将士又翻了好几页,白闹隐隐的看到都是些人口啊什么的记载,果不其然,这听到这将士对将头说道:“老人家,我想调查一下您村子的情况,您可千万不要多想啊,这是我这两天路过好多不存在于朝廷版图中的村子,我想把这些啊都记录下来,重新画一幅我们圣朝的疆域图
。”
小人物有个大理想,白闹为他开心,将头也是,他紧贴了上去,毫不犹豫的把什么人口数量,占地面积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这名将士,尽管他一直叫喊着“够了够了,过于机密的不用的”,可这村子里的朴实白闹是见过的啊,将头哪里顾及这些什么机密!
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又不是地面上有被长戟拖过的痕迹,众人还以为是一场梦。
身后突然想起惊慌的声音,“白闹,白闹!”白闹转身一看,来人是将红,他身形一动,瞬间就行出百米以外,这就是这么长时间来修行的结果,白闹扶着摇摇欲坠的将红,急切的问道:“发生什么…”还未说完,将红就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将海,将海不行了!”白闹赶紧舍了将红向将海家跑去,他比谁都清楚事态的严峻,老树一直呆在将海身边,将海不行了,那么老树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从村口到将海家,对于现在的白闹来说也不过就是几息的时间,在将翠清啜泣的声音中,白闹直接推门而进,只看见老树满头是汗,将海身上则是绿气弥漫,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不断的不断的钻进他的鼻子里,“怎么回事?”白闹焦急的问着老树,“我也不知道,半晌前将海突然就这样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压都压不住,我得把封印你真元的内劲收回来了。”不等白闹回话,老树就把一手放在白闹头上,只感觉一股让人心悸的力量瞬间被拉出体内,沉寂的魔龙和雷火法相再也受不了了,一瞬间就跑出体外,霎那间,雷火弥漫,金龙呼啸,这小小的木质屋子在这冲击中直接毁坏,随后赶来的众人看着白闹身边的那异像都吓的跪倒在地。而将翠清在恐惧的同时,又升起了莫大的希望。
冲击不仅毁了屋子,也毁了炕,幸亏在老树内劲的保护下将海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此刻,将海悬浮在空中,身体缠绕着无穷的绿色气息,煞是地狱里跑出来的鬼,白闹没有闲心管那身后的热闹,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老树,却发现老树的身体出现了一阵一阵的颤抖,细一看,可怕的气息顺着老树的内劲袭上了他的控制内劲的双手,不仅如此,它们还在进一步的蔓延着,仅仅是几次呼吸,那气息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老树的胳膊,与此同时,白闹也感觉到老树的内劲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相信老树自己也感觉到了,他脸上暴起的青筋说明了一切。
不能等了,白闹一伸手,无所畏惧的搭在了老树的胳膊上,魔龙顺着那只手涌进了老树的身体,瞬间老树外面就多了一层红纹密布的防护罩,魔龙融进老树的内劲中,钻到了将海的身体里,那些绿色的气息一改先前嚣张的模样,落荒而逃,包括那些停留
在老树胳膊上的。是的,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中,老树和白闹一直用固有的思考模式想着问题,既然老树那么强大都做不到白闹也肯定是白搭,但他们忽略了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律,白闹的魔龙蕴含着浩然的正气,而那诡异的血脉之力又蕴含着强烈的杀意和无尽的吞噬能力,一个刚好抑制这些气息的诡异,一个刚好彻底剿灭,可以说,白闹就是这个邪恶力量天生的克星。
老树缓缓的把自己的内劲从将海体内抽出来,安静的看着那神迹的诞生。白闹的真元吞噬了血脉之力,毫无疑问,血脉之力的壮大也意味着真元的壮大,可怜那些猖狂的绿色气息,先前还不可一世,而今全部化为了养料。
单方面的屠杀比老树那双方的牵制来的快多了,不多会儿将海身上的绿色气息就都被清楚干净,出于对生命的关心,也出于对力量的贪婪,白闹小心翼翼的分散真元检查了将海每一寸肌肤,确保无误后才安心的收回了力量,魔龙又回到了身后,只不过此刻不再是威严的颜色,浑身都被绿色的气息缠绕着,白闹满足的看了一眼,道了一声“收”,真元带着天雷地火又重新钻进了白闹体内。
老树满色苍白的上前问道:“没事吧?”
白闹神采奕奕的回到:“没事,倒是你,脸色这么差!”
“没关系,力脱了。”
白闹转而对着一旁一脸期待的将翠清说道:“别傻站着了,快找个屋子把你丈夫抱进去啊,命是保住了,只不过身体还虚弱的很。”
将海总算是慢慢的睁开了眼,喝了一点粥,力气稍加回复,看着自己那残缺的身躯,无言,泪下,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为自己而哭,他是为将翠清而哭,为那个女子将来苦难的生活而哭!有人想要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白闹和老树,但他们都识相的退出了房间,这对苦命鸳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互诉衷肠。
...
将海是醒来了,但醒来的只有他的身子,他的精神还在沉睡,他的意志如一滩烂泥,若不是白闹和老树身怀着优于这些村民的感知,总是能在将海的刀子离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时及时出现继而堪堪阻止,恐怕现在将翠青真的要守寡了。
饶是走南闯北,活得悠久的老树也没有办法开导将海什么。当命运把不同的苦难施加在不同的人身上时,会有理解,但绝不会有感同身受。对于一个靠耕种而打猎为生的小家来说,还有什么比顶梁柱残了更让人同情的,所以将海选择了自杀,选择了最简单粗暴却能给将翠清这弱质女流带来安逸生活的方法,而老树只剩不知从何说起。
时间在白闹的血中,在将翠清的啜泣中,在老
树怜惜的目光中匆匆又是半个月。
“内劲还没有办法出来吗?”老树在弄晕了将海之后,将身来到院里,恰巧又见白闹瘫坐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模样,赶紧上前扶起他问道。
白闹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的打击,除了会再仔细的思考一下理论之外懒得再做什么,他干净了嘴角的血,笑眯眯的回应着:“还差一点,不过比以前强多了!”
这是每次失败后白闹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听得多了老树也就当成是宽慰的话来听了,纵然真的是每次进步一点,只差一点。
刚想回应什么,地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的震动,紧接着,就听到村口一声钟响。
敌袭!
安静了几年的村子在这一声钟响下瞬间紧张起来,早早入睡的村民们慌忙从炕上爬起来,男人持着火把,操着短刀或是弓箭,忙向村口跑去,女人和老人则揭开被褥,拉开炕下的暗门,抱着孩子钻了进去,然后迅速拉上,在黑暗的空间里为生命的脆弱瑟瑟发抖。
将头身为村长,自然冲的最凶,他嘴里叫喊着:“又是什么不开眼的畜生啊!老少爷们都宰了,囤肉过个好年!”白闹听着这威武而粗糙的话浅笑了一下,然后对老树说道:“你怎么样?”老树道:“放心吧,就算身体没恢复也不会被几只野兽给收拾了,放开手脚干!”“那就好。”话音落,地面上已经没有了白闹的身形,这长时间的苦修让他的身体机能越发的强大。
村民在白闹之前走的,还没有出了路口就被白闹追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白闹居然发现了将未的身影,小小年纪拿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长矛,不由让人捧腹大笑。白闹赶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小子怎么也来了?经过你母亲允许了吗?”将未严肃地说:“母亲让我来的,他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该经受一下磨练了。”白闹听了这话,对将红那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佩服的五体投地,看多了将翠清抹眼泪的样子,他才发现自立自强的女人的魅力有多么大。
一行人吐着脏字,骂天骂地,叫叫咧咧的往前走着,而那脚底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大概也是在像村里靠拢着。这时只见将头身形一顿,前面的人也都站定,将未的头都撞上了前面大叔的身上。白闹不用借着灯火就能看清来人是将勇,他双手一直挥舞,嘴里叫喊着:“不要过来,快跑,快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兽潮袭来,竟然吓破了这个热血男儿的胆,白闹暗自思忖,猛然一道灵光闪过,先前被他忽略的将勇身上的道道绿色气息跳出记忆中,高呼了一声:“不妙!”白闹赶紧来到将头身边,说:“快,带大家撤回去,尽量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和老头子呆着。
”还有话白闹没说出来,只是恐于人心躁动,他活生生的憋回去了,那就是如果老树都护不了这些人,这个村子估计就要消失了。将头尽管心里嘀咕,但见识过白闹的手段,又看到他现在铁青的脸色,也猜到事情的不同寻常,识相的拉着执拗逞能的将未,带着众人撤回村内。
白闹没有走,天塌下来了,而他正好是个高个子。
将勇倒在了白闹面前,看见村里的人都撤回去了,也安详的闭上了眼,临死前,只留下一句:“不是野兽,很强!”白闹蹲下来,抱起这个有着狰狞面目却是热心肠的汉子,他现在只能给将勇合上眼,虽然他也很想把那些恶心的气息从将勇的尸体上赶出去,只是不知敌人强弱,他现在必须珍惜内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