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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百鬼夜行_36 游街一程杀机伏

    关于对答,必然是应对如流,精妙绝伦的,甚至于连语句的停顿升降白闹都已经设想周全,关于宣判,必然是扒耳挠腮,仰屋窃叹的,甚至于连脚步的前踏挪移白闹都已经预演完善,然而,姿态再如何器宇轩昂,也只是幻想中的模样,现实中,依旧是落魄:

    “时大夏一千五百八十九年春三十五日,白村人士白闹敲鼓,状告百鬼夜行毁村,经我府与明清殿联合调查,现公布真相于众。案犯白闹,年十一,孤儿,自小怪病缠身,需饮人血以续生机,遂作恶于白村,后被发现,狗急跳墙,杀村民,烧村庄,后自料法网恢恢,编造百鬼犯村一事,企图混淆视听,期间,更是旧病发作,先后害沛城李氏全家,闻道武馆卓一新,共计五条人命。其罪恶罄竹难书,不严惩不以正沛城风貌,现以判处其秋后凌迟处死,望诸位百姓引以为戒,严于律己,共同维护沛城之淳朴民风。”

    一路走,一路叫,压过了摊贩的吆喝,盖住了妇人的尖嗓,到最后,整条街道都只剩下了这字正腔圆的官宣。

    前有锣鼓开道,中有高头大马,侧有壮汉持刀,尾有官兵相随,气势如虹,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官府的效率和国教的清白出尽了风头,就是可怜了白闹被限制在小小的囚车中,四面八方的尖刺直扎进身体,鲜血顺着铁链脚铐一滴滴砸下,在那古老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清晰鲜红的印记。

    这是迟朴的主意,也是国教声援的报酬,为了消除百鬼夜行的影响,白闹成为了整个大夏王朝第二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

    “呸,看他小小年纪遭逢如此大难,本来挺同情他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畜生。”寂静的人群中,首先传出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的粗鄙之语,说罢,又感觉那一口口水吐得不爽,于是直接跳起身来,顺带着狠狠的抽了一口胸膛的杂物,冲着囚车就是一口浓重恶心的黄痰。也亏得有囚笼的阻拦,这一下没有沾上白闹,而是落在了那棕红的杆上,传出阵阵的恶臭来。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应和。铺天盖地的口水,在那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好似万支锐利的箭,直冲着囚车而来,吓得两侧的壮汉匆匆向一旁一跳,手中的大刀也不知丢在了何处,吓得前面的官兵紧跑了两步,锣鼓也失了半天的声,吓得后面的步兵停住了脚,远远的落了一个宽阔的空间。

    白闹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即使衣服粘身,即使头发湿漉,即使脸上总有黏黏的水淌,他的思绪还停在堂上,还停在那本泛黄的人口簿上,还停在那第十五页第三行,

    白村的点点滴滴就印在那一个个字的背后,一点一钩,一撇一捺,讲的都是可歌可泣的故事。

    逆来顺受更激发了这些围观群众的暴虐,有一两个率先从就近的小摊上抄起两颗鸡蛋来,把深色的蛋黄和浅色的蛋清全都浇在了白闹的头上,紧接着,无数的东西,或是烧饼,或是菜叶,或是馒头,或是碗筷,一股脑的都照着白闹的头招呼过来。刹那间,整个街道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来,嫉恶如仇的百姓们骂的尽兴,砸的上瘾,手脚停不下来,耳鼻没了作用,仍由身旁的小贩苦苦哀求,以身遮挡,都不曾给与人道的回应,于是盯着白闹的眼,又多了十几双要吃人的红。

    百姓的疯狂,充其量也只是侮辱,或许会有伤,但终究不会闹出什么人命,但信徒的疯狂可就不止于此了。

    前面一拐弯,就到了明清殿的教化范围,街道空荡荡,不见人影,飘着刺鼻的腥臭的囚车也总算逃过了围追堵截。

    “好嘛,这叫什么事,国教这些狗崽子,让我们哥几个盯着菜叶臭蛋穿到这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游街给谁看,给他们祖宗看呢!”一闭眼,就是臭鱼烂虾满天飞,当先骑马的刀笔吏一想到自己现在狗不理的情况,就对那个出馊主意的迟朴充满了愤怒。

    旁边敲锣的小厮听到这刀笔吏的抱怨,马上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劝阻道:“哎呀哥,该念咱就念吧,这是他们的地界,可不敢说别的啊!”

    这名刀笔吏看着小厮静若寒蝉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规矩的清了清嗓子,捧着那张纸吆喝道:“时大夏...”

    文已过半,“案犯白闹”四个字又是响彻云霄,刹那间,左领右舍的房门突然打开,在其内窜出无数人影,或是抱花瓶,或是举铜盆,或是持菜刀,或是横烧火棍,密密麻麻如蚂蚁搬家,呼啦一声的就向着这行人直冲过来。

    “疯子!”那阵势再明显不过了,刀笔吏万万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国教真的敢和大夏律令叫板,慌忙招呼众人道:“保护案犯安全!”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信徒径直冲进了那还在合拢的保护圈中,他高扬手中的砍柴刀,三步并作两步的,一下跃上了囚车,冲着白闹的脖子就划了下去。

    虽然身子被限制了,但白闹完全可以通过内劲的外放来抵挡这逼人的杀招,但是,他没有,甚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周边的变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患得患失的轮回中,仍由那砍柴刀折射的光划过自己的双眼,仍由那砍柴刀锋利

    的刃指向自己的脖子。

    所幸,囚车上还有之前砸来的鸡蛋,蛋清盖在其上,给镀上了一层滑滑的薄膜,那人不动还好,上半身一使劲,整个身子就失了重心,七仰八叉的向地面栽去,至于那砍柴刀,也是险险的贴着白闹的脸庞飞出去,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没有人会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去预料。刀笔吏忙着指挥,官兵忙着摆阵,短短时间内就围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圈,外面长枪横着链接起每一个环节,将那些信徒死死的压在了囚车十米左右,也不管是面对如何激烈的碰撞,也不管是面对如何钻心的疼痛,他们咬牙坚持着,至死不休!

    这些信徒眼看着快意恩仇,为主尽忠的机会没了,一个个是懊悔不已,拼尽全力的向前推搡着,把自己手中的武器尽可能的往前递着,一层推一层,最前面的那人,已经将自己家的烙铁快杵到白闹脸上了,然而,白闹还是木讷的不知道躲闪,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

    真正的杀招往往是隐在骚乱之后的,每一个在沛城这黑白交织,朝教相争的环境中摸爬滚打的人都深谙此道,所以这名刀笔吏的目光不敢懈怠,高站在战马之上,如鹰,如狼,巡视四方。

    果不其然,就在官兵疲于应对信徒,精力几近枯竭之时,沿街的二层居民楼的窗户打开了,可怕的长矛几乎和吱呀的声音同时出来。角度不一,力道不一,但位置确是整齐划一,齐刷刷的都冲着白闹的身子而去。

    刀笔吏无法坐视不理,若是案犯就此出事,丢人的是大夏王朝,是他们信奉追捧的大夏律令,于是他慌忙跳到白闹的囚车之上,手挡脚踢,堪堪躲过了这一轮杀局。

    还不等人松口气,二楼的窗户又想起了破空声,刀笔吏抬头看去,大惊失色,这一次的长矛,数量更多,来势更急,远非自己可以抵抗的。

    刀笔吏低头瞥了一眼脚底失魂落魄的白闹,又抬头四望苦苦支撑的兄弟,左右思量取舍,最终,对活着的渴望还是没敌过对信仰的坚守,仰头长啸一声,也不惧会身负重伤,双脚用力,就要跳起撑出一片阴凉的天。

    可惜,成也鸡蛋,败也鸡蛋。刀笔吏这回脚用力的动作一不小心踩上了蛋清,身子没起来,倒是像之前的那信徒一头就要栽下去。

    最终,还是没有栽下去,恰逢长矛到,一根直接将他的身子击穿,而后去世不减的扎到了囚车的横杆中,将这名尽职尽责的刀笔吏死死的钉在了囚车之上,还没有结束,其他的跟着

    来了,前后左右,眨眼就把他扎成了马蜂窝,前倒,趴在了囚车上,头耷拉着,死不瞑目,正好对上了白闹的双眼。

    或许是被这滚烫的鲜血淋醒了,又或许是被那冰冷的长矛刺疼了,白闹盯着面前的这名陌生人,好像睫毛扎疼了眼皮,所以湿润的眼睛不断的眨着,嘴巴几次微微张开,又几次无奈的闭合,而鼻翼也跟着不断的收拢弹出,身体唯一能活动的头有如小鸡啄米,伸出去时吞咽一大口口水,收回来时弱小的喉结蠕动。

    意识被拉回来了,于是周边的嚣张叫骂,周边的假仁假义,周边所有披着除害的荣光下的为非作歹都落在白闹的眼中,丝毫不落。内劲在身体里积蓄,震荡,那被迷茫占据而显得空洞的双眼开始恢复精神,一个变得通红,一个变得金蓝。

    第三轮长矛开始了,所以,白闹也动了。无边的内劲轰然出体,将脆弱的囚车一击而碎,白闹左手一划,内劲夹杂血脉组成银河送葬,将来犯的长矛全都击退,紧接着,右手再现龙爪姿态,微微一蜷,那名刀笔吏的血立刻就被抽干,聚到手心,所有沿路滴下的血液也被从大地的怀中强行的拖了出来,共同组成一道恢弘的血幕,而后,被白闹操控着,将所有的长矛捆绑,冲着那些不知死活的信徒就扎了下来。

    瞬间,鬼哭狼嚎,血流涌动。

    跟着魔龙的嘶吼,血液裹着白闹,从那囚车之上落下,而后一步步的逼近手里兵器不一的国教的信徒们,一步,生一个血印,至于头顶消散的丝丝缕缕的青色气息,根本没人去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