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了院子。
白闹冲的有多猛,撞的就有多疼,甚至于连魂体都差点分离,整个人被弹飞在地,眼神涣散,晕头转向的。赵宽赶忙跑过来把白闹扶起,而赵素雅一手拽着白闹的衣角,一手伸出来,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探查着。
“还好,还好,就是这几次冲击乱了气血。你不要太着急上火,凡事宽心。”
“赵叔,前段时间我给他配的方子你还记得吗?麻烦您再去熬一锅出来,记得拿三株烘干的清心草,碾成粉加进去。”
赵宽领命,将白闹的脖子递给赵素雅的双手,就匆忙下去了。白闹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了,他看着赵素雅的比划,诧异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通武通医还通情达理,莫不真是天人下凡?可是这样的天人却还是因为自己而受暗算,变相的,内心更觉自己无能。
自我怀疑是个漩涡,一旦打开就关不住,白闹被它拉扯着,搅拌着,完全失去了自我,嘴巴麻木的张合,药是苦是涩是甜是滑没有丝毫感觉。
…
没有修炼的一天过得很快,日头仿佛也没有个东升西落的过程,被人从当中一撕,就变成了月,白闹浑浑噩噩的一躺,再睁开眼时已是星辰满天。身体倒是恢复的快,白闹缓缓站起身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主要还是关注屋顶,但他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四下的屏障还在,白闹躁动起来的心思再次被压制,只得无奈的爬上自己的屋顶,时而观满天星斗哀声叹气,时而看遍巷信徒怒火中烧,最后都化成了无可奈何。
“冷静下来了吗?”
身旁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吓得白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赵之丰。白闹慌忙站起相迎。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如冰,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采奕奕,要不是这个侧身的角度正好能瞥见他透漏着些许担忧的眼角,恐怕白闹还真要怀疑他与赵素雅的血缘关系了。
赵之丰感受的到白闹窥探的小动作,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你今天,很出乎我意料。”
白闹的脑子随着这句话立刻活跃起来,不断的闪烁出早晨的幕幕情节,是因为赵素雅的事情而愤怒?还是因为内劲散去的事情而鄙夷?好像都足以让赵之丰“刮目相看”,但又好像都不是焦点,于是乖巧的向赵之丰讨教:“前辈,您是说…?”
赵之丰简单的斜眼看了一下白闹,就瞬间洞悉了他的所有想法,哑然失笑,说:“别多想。我说的是你今天为雅儿的冲动之举。”
本就是受自己牵连,此刻却还因此让赵之丰有点好感,白闹苦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必太过自责。我和国教也打了不少交道,他们的那些小手段我自是清楚,再说本身雅儿的伤也是拜他们所赐。”赵之丰一改常态的伸出手来摸了摸白闹的头,以示安慰。
听得言语之间,好像赵之丰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赵素雅吃下了那根莲藕,白闹想不明白,惊奇而茫然的看着赵之丰,渴望得到一个解释。
“不管怎么样,脆心莲藕确实对雅儿有帮助。我本以为他们会混些毒来逼你就范,没想到他们的行动策划是越来越差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简单?”白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极力的探长脖子,待捕捉到那两个尾音时,立刻就兴奋了起来,“您说的是真的吗?”【¥!爱奇文学<a></a>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白闹也是冲动,根本没想到赵之丰说的“简单”只是针对下毒一事啊,一句反问,让赵之丰差点出掌拍死他,只得耐心的给他解释说:“他们不敢和我把关系弄僵,既然脆心莲藕来了,碧叶粉也肯定在沛城。我在出手击杀那两小子的时候,感觉到他们掏出了金莲,于是我留了一手,给金莲暗自种下一道内劲。国教中凡手握金莲的人,不是少年英才,就是一方传教士。待这二人将金莲归还,我的那道内劲便会横冲出来重伤此人,届时,他们必然会拿出等同于脆心莲藕的天材地宝救治,我们也可趁机摸得他们藏药所在,伺机潜入查询碧叶粉的下落。”
白闹注意到赵之丰的话中说了一个词是“我们”,心里也明白了赵之丰深夜过来的意图,便立刻请命说:“需要我怎么做,您说!”
“不急,现在金莲还在那两人手中,小人得宝,想来也是爱不释手,得日夜长守看个够,也正好给了你我时间。”说着,赵之丰突然转身,其目光灼灼,似要焚毁这方天,其大袖一甩,日月星辰入赘来,而后斩钉截铁的对白闹说道:“白闹,今日我收你为徒,位列斗字辈一百五十六,闻道武馆一应心法典籍全部对你开放,望你严于律己,恪守武道,若是敢为非作歹,草菅人命,我即使穷毕生精力也要灭你。”
幸福来的太突然,也太蹊跷了,白闹被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唬住,沐浴在赵之丰近乎调戏的笑中半晌才回过神来,赶忙跪倒于地,恭敬的拜道:“承蒙师傅错爱,弟子习武是为报仇,除此之外必当遵纪守法,不做杀生之事。”
师徒两人互看着,都是心生欢喜,所以没有注意到斜下里那扇窗悄悄
推开缝的窗:赵素雅隐在窗后,看着自己父亲和白闹和谐的景,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来,包含的除了欣慰,好像还有某种得逞的得瑟。
月从庭院爬上了屋檐,而黑暗又黑暗了点。白闹已经在赵之丰的带领下出了赵院,出了沛城,一路向东,走了很久很久,远离了灯火,远离了更夫的叫唤。赵之丰说这是一场入门历练,唯有通过方才能得到他的指点。师威厚重,白闹不敢多问,闷头跟着,不管目的地在何方。
扑簌簌的,身旁突然有一阵叶落下来,吓得白闹一个颤栗,他这才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微弱的月光下,横着的是树枝,竖着的是树干,躺着的是杂草,挂着的是夜蝠,听到的是嘶哑凄厉的叫,问到的是腥臭刺鼻的味,而赵之丰…
等等,赵之丰呢?
白闹暗道一声不妙,刚刚拜师就掉队了,日后还谈什么倾囊相授,赶忙拨开了眼前的青藤遮眼,一步跨了进去。
还不见赵之丰的身影,倒是脚下好像踩到什么圆润光滑的物体,身体随之滑到,重重的栽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阵阵清晰的“咔嚓”声音响起,白闹不安的坐起身来,向身下摸去,拿起来,借月光一瞅,居然是一根枯骨!
惊恐起身,望向四周,月也适时的钻出乌云洒下光辉,枯骨,遍地都是枯骨,发黑的,泛黄的,纯白的,带血的,连肉的,光杆的,没看见倒也罢了,看见了就连空气都变了,一阵阵的恶臭传来。
有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白闹下意识的就要往回跑去,然而一转身,脑海中就闪过赵之丰的身影,悻悻地收回腿来,整理好了衣服,一咬牙,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耳边风呼啸,身后枝鞭策。白闹憋着一口气,只管一股脑地往前冲刺,只是就连那空气中的味道都淡了依旧没有见到赵之丰。
白闹自以为经过这一番追光逐月甩掉了身后的惨绝人寰,于是放慢了脚步,想着喘口气,却不想每一寸所踏足的领域,都是软绵绵的,心生好奇,不免低头看去。
“啊!啊!”
山野突然传来两声惊呼,一前一后,一短一长,一低一高,这声音正来自于白闹。
先是看见一条胳膊,白闹赶忙退后两步,还没得来道歉,又发现了一条腿,忐忑的顺势向四周望去,居然有无数的尸体杂乱的摆放着。
没有一个完整的人形,突兀的残肢依靠各色的衣服碎片昭示着它们的归属。倘若是枯骨踩过去也就罢了,可这是有血涌动,有肉附着的一副副躯体,当下惊扰了冤魂又是
否会惹出一堆鬼军来,白闹孤孤立在中央不知所措。
天公不作美,刚刚露头的月又被遮挡,收了皎洁的光辉,留下空旷的黑。白闹如荒漠孤草孑然一身,暗夜如漫天风沙虎视眈眈。敢于活动的,只有脖子和头了,白闹时不时的转动着,确认自己活着,也确认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作祟。
可惜,轻轻的一阵风吹来,那现有的焦灼的安逸就消散了。乱发遮住了眼,待拨开来时,一队鬼军印入眼帘,一如白村灭城的晚上,那无眼的马猖狂,撒着蹄子就脚踏过来,那披甲的鬼恣肆,扬着长枪就冲杀过来。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仿佛又回到那个人畜不留的夜晚,白闹的嘴唇散去了红,眼睛散去了神,拳头散去了力,牙齿碰撞和急促呼吸的声音此起彼伏,眼皮不断的垂下来又抬起,那节奏跟着马蹄越来越快。
白闹只得步步后退,可酥软的双腿哪有烈马快,转瞬间,那队鬼军的长枪就扎来。
忘记了存着血龙的拳头,忘记了孕育内劲的体魄,也忘记了终日里幸苦的拼杀,丢掉了眼红的仇恨,丢掉了面对的勇气,也丢掉了平日里幻想的前景,白闹选择用最软弱的反抗方式向死神妥协:举起双手交叉于面前,外摊手掌示意无奈,一副遇迎还休的样子!
鬼兵不会因为白闹可怜的样子而心生不忍,他们坐下的马无时无刻不在冲锋,他们手中的长枪无时无刻不在折光,他们头顶的幽冥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燃烧。
他们,来了!烈马,昂首!长枪,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