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无月林归寂,烟歇旗停人无声。隐有闪烁亮光起,原是山城守夜人。
“二嘎子,去,把钟敲了去!今天啊...嗝儿~”万籁俱静,这个打嗝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酒,这个健硕的中年人继续说道:“今天啊,又是啥都没干下。你小子既然今晚上跟着我出来了,明天就不能睡懒觉了,我们抓紧时间把田里的活干完,让你娘少操点心,还有啊,咱这鸡这都半个月没下蛋了,明早得让你哥去沛城找个人看看...”
诸如此类,唤为二嘎子的少年已经从他父亲的怀抱中挣脱,起身走到整个山城唯一的铜钟前,边抱紧了钟杵,边默默的记着一天的安排。
“咚~咚~咚。”
钟声悠扬,山谷以和,久聚山城,宁静祥和。
“咔~哗~”
回声刚刚平歇,父亲的酒瓶子就滚到了二嘎子的脚边,他闻到清香的酒味,也听到淅沥的流声,接着就是一阵的鼾,比那个嗝更加响亮,欲与天公试比高!
二嘎子捡起来酒瓶,席地而坐,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又觉得夜晚的风逼人,向着火堆靠了靠,然后紧盯着这个在外奔波一天的中年男人,锄把磨平了肩,日头晒伤了脸,田里的庄稼家里的人,后院的骡子窝里的鸡,终究是白了他的发,累也不说累,两口酒下肚,分不清黑白,更别提甘苦,睡一觉,第二天照旧,周而复始。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父亲乐呵的咧着嘴,二嘎子也不自觉的跟着咧着嘴。渐渐的,一缕鲜红的血从二嘎子嘴角流出,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颤抖着。
然而,灼心的疼痛,死亡的威胁都无法撼动这个十一岁少年钢铁般的意志,除了双手青筋凸起紧紧的扣着抱着自己的双臂外,他的头还是冲着他的父亲,他的眼还是看着他的父亲,就连嘴角的幅度都没有改变。
已经记不得这种剧痛是多少次了,从最初的哭喊哀求,到如今的麻木不仁,他不仅习惯了死神的侵蚀,也掏空了这个狭小的山城里本就穷困的家庭。他喜欢这种潜藏,至少他不会看到亲人的泪。
“能多干一点是一点。”一想到明天,二嘎子只能转头看着山城外的那片黑,消极的这样想着,那双手还是紧攥着没有放开,涌出的血更是鲜红。
剧痛持续着,二嘎子自然是睡不着,今晚的疼痛超出以往,他需要分出更多的心神去应对,自然无暇捕捉隐匿在黑暗中的一个个无情猎手的模样,所以当天边的点点蓝色的冥火开始闪烁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爱奇文学<a></a> ¥&免费阅读】
先是微弱的跳跃,似是被夜幕压迫着,继而开始结片,随着数量的增多,整个天际被燃烧,飘动着,向山城压来。
紧随火焰的频率的还有二嘎子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终于装不出淡定的模样,痛苦的翻倒在地,蜷缩着身子,直到幽蓝涂抹了山城的高栅栏,直到幽蓝侵蚀了衣服,皮肤,入眼的一切以及眼球,这才分出他的一两分心神。
二嘎子挣扎的爬起身来,双手扶着木杆,将头慢慢的送出瞭望台的防护网,只看见浅蓝的海翻腾出美丽的浪,若不是有身体的折磨在,怕是二嘎子的心神早就被这份壮阔拽去其中,哪还保持得了清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山城世代相传的在这边境老林存活的要诀,二嘎子乖巧,一直铭记在心,现在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强撑着站起来往铜钟而去,可惜,一步还未跨出,没有外力扶持的他就狠狠的摔倒在地。
“爹!”一声凄厉的呼喊,像是扯着嗓子的绵羊,还没有传到他父亲的耳朵里,就被风打散。酒精和疲惫还在困扰着那个中年男人,对于潜袭过来的危险悄然不知,甚至还安然的翻了个身。
倘若是赤裸裸的鲜血和明晃晃的威胁还让人安心,最差不过是鱼死网破,可惜,这是未知的侵袭。二嘎子索性心一横,后腿弯曲,脚趾紧蹬地面,沉重的呼吸了两次,二嘎子整个人如同猎豹出击,一头撞向了大钟。
“咚!”声音厚重恢宏,起如大雷震耳,后成长江连绵。二嘎子一门心思都是提醒乡亲,叫醒父亲,哪曾想到力道的反噬,头破血流!
“呜!”二嘎子的父亲终于被这洪钟大吕惊醒,凛冽寒气入体,一个战栗,浑身抽动,继而睁开惺忪的睡眼,马上就被一片幽蓝吸引,也知不同寻常,这个中年男人一方面自责自己的死睡,一方面赶紧搜寻儿子的踪迹。
钟太大了,阴影刚好覆盖住那个弱小的身形,这一通好找。
头破血流,还有嘴角的猩红,二嘎子的样子太过凄惨!知子莫若父,父亲慌忙问道:“又疼了?”
二嘎子坚定的摇摇头,好像除了脑袋的伤口再没其他,颤颤巍巍的说:“钟,钟…”
父亲一开始有些懵,后又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对对对,先敲钟,敲钟...”
一声为起,两声为睡,三声集合,四声预警。
于是四下,停顿,再四下,再停顿,再四下,再停顿。钟声急促,瓦片和鸣!眨眼间,山城灯火通明,不消片刻,就有背弓者,舞剑者,持枪者争相而来。
山城以狩猎为生,其中汉子个个胆大心细,魁梧有力,经幽蓝色的光一照,裸露在外的胸肌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没多少人去关注父子俩,眼球都被浩瀚的景吸引过去,但心也被揪住。
“莫不是…百鬼夜行!坏事了!”这当中突然有一人大喊道,定睛一看,估摸
着四十左右,满下巴都是细碎胡子,头发却被打理的整齐,根根并排搭在脑后,粗布衣将整个身形包裹的完美,下摆整齐的飘在鞋跟边,此人正是这个山城的卫长。
百鬼夜行是个比较特殊的名词,十年前,沛城修路,无意挖掘出一块千年石碑,高两米,宽一米五,正面仅刻有八个字却在沛城乃至整个锦州掀起波涛巨浪,“百鬼夜行,生灵灭尽”。至于背后,则是一段诡异的文字,密密麻麻的遍布了整个石碑,常人不可懂。而后,这碑被运往当今名士汇集的西兰城,部分文字渐渐破译出来流传于世。可惜,山城人常年隐居,与外界沟通无几,唯一得知此事的卫长,也不过是在去往沛城接受任命时听到廖廖几句:
始分两界,生为阳,死为阴,阳育人,阴蕴鬼,阴阳不可通,乃是天地人和。然,自国教一脉兴,人窃天道,天愤,人剽地利,地怒,遂,阴阳壁垒破,以阴之力诲人之贪,是为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者,初时鬼火闪烁,色幽蓝,后结片,终成滔天巨浪势,内藏鬼军,披战甲,持巨戟,骑烈马,马头无眼无嘴,所过之处,尸骨无存,大火焚天,三日而歇!
因为涉及到了国教,这个伴随人族出现和发展而出现和发展的庞然大物,一时间传的很邪乎。信徒们扯着嗓子的骂,道馆内憋着火的研究,一时间以西兰城为代表的文人墨客和以圣城为代表的真人教士开始了长达五年多的针锋相对,然而,最终西兰城还是败倒在了国教庞大的信徒基数上,石碑上记载的内容也随之黯淡。奇怪的是,同样身处圣城的大夏王朝却自始至终没有表态。一经有心者添加油醋,朝廷这种缄默的态度就无法取得信徒们的信任,于是,伪君子,真小人,放阴箭等诸多恶心人的名词放在了大夏王朝的官员以及帝王身上,不得已夏庭出了禁令,那座闻名天下的才城终究招架不住了,渐渐没落!百鬼夜行,也慢慢沦为止啼一说。
现实和传说交叉,紧密的缝合,吓坏了这个卫长。他没时间和村民解释,这蓝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于是当即喝令道:“通知所有人,马上后撤到沛城!”
刹那安静,之前不乏有一双双好奇的双眼,此刻都被这一声爆喝吓出了迷茫。
“行动!”卫长再一次下达指令。
作为山城里最有见识的人,重复一遍就够了。村民们知道了事情的紧急,忙不迭的起身赶回家,二嘎子也被父亲抱起涌入人流。
卫长孤身站在城门上,一会看看鬼火的位置,一会又盯着村民的撤离。大包小包的人不在少数,磨蹭了半天,仍有九成九的人还
在城内蹉跎!
卫长气得直跺脚,一闪身就跳了下来,就近将一户人家堆在门口的包袱踢翻,破口大骂道:“命重要,还是钱重要?马上,立刻,滚出城去,向沛城滚!”
然而,还是迟了!
只见那幽蓝色的火焰已经侵吞了城门,继而加速,眨眼就覆盖了整个山城。随着城门木屑的纷飞,城墙的骤然崩塌,所谓的百鬼夜行的狰狞的嘴脸和凶恶的獠牙终于开始显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