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他摆摆手，不让人扶他。夏侯璟咬牙站起来，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大火已经被熄灭了，但空气里残留着烧焦的难闻气息。刑部大牢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举目望去，面前的空地上摆了很多具尸体。
上头都蒙着白布，现场一片苍凉。夏侯璟忽然就不敢走了，叶淩也出来了，他身上都是焦灰，“见过王爷。”
“王妃人呢？”夏侯璟侧过身，不敢再去看了，他生怕这些尸体里有那个小女人的。
他的楚楚爱俏，喜欢穿漂漂亮亮衣服的，绝不会这样浑身焦黑的躺在地上。
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叶淩沉默了许久，最后在夏侯璟近乎绝望的目光里开口了，“王爷，节哀顺变。”他停顿了片刻，“昨晚狱卒吃多了酒睡死过去了，期间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发现的太晚了，王妃没能救回来，是臣的疏忽……”
“我不想听这些！谢楚楚呢？我只要我的王妃！”夏侯璟忽然揪住他的领子咆哮。
叶淩没有反抗，倒是周边的人及时上来隔开了他们。叶淩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王妃在里面，王爷没来，我们不敢妄动。”
秦王妃的遗骸自然是不能随意放在地上的。夏侯璟跟着他往里头走，大牢的最外面还好，只是墙壁烧的焦黑，但不至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正中央放了一张矮榻，上头蒙着一层白布。叶淩让开身子，“火势是实在太大，娘娘的牢房又在最里面，臣无能为力。”
他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这四个字真是可怕。夏侯璟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都要抬不起来。他走到了那具尸体跟前，但是他不敢伸手去掀开那白布。
“你们都下去。”
刚有人要说话，叶淩却摇摇头，他领着多余的人都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夏侯璟了，他慢慢的蹲下来，“谢楚楚，你这小骗子，你别跟我闹了。”
“大不了我不罚你就是，我再跟你道个歉。我不该骂你的，也不该让人把你带走关起来。”
“是我错了。我真的再也不会凶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开春了，我还要带你去春猎呢！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出门吗？我再也不拘着你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他说不下去了。夏侯璟手抖得厉害，他只敢掀起一个角，入目的是一只手，上头没有肉，只是森森白骨。
纤细的手腕骨上套着一条手链。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别庄之前他命人从私库里拿出来的，这是他母后的遗物。原是一套红玛瑙的首饰，她唯独喜欢里头的这条手链。
他也觉得她戴上好看，那一颗颗圆润的玛瑙衬的她肤色更白。夏侯璟捏紧了上头的珠子，眼泪终于砸下来了。
“谢楚楚，楚楚……”他抱住那具尸体声嘶力竭的哭喊。
守在外面的几个人也都红了眼眶，其中一个道：“我当年跟着王爷去边疆，有一回他中了箭，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不行了。王爷都没吭过一声……咱们王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王妃怎么就没了呢？”
“王爷什么时候这么伤心过？他们新婚燕尔，感情正是浓的时刻，以后王爷怎么办呀！”
叶淩一言不发，他大约也是没想到夏侯璟对楚楚会用情这么深刻。在他看来，世上哪有什么至死不渝。
他勾唇笑笑，不过是片刻的难过罢了！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垂不朽的，夏侯璟是个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不过是死了一个谢楚楚，日后还会有陈楚楚、宋楚楚的。
谢夫人出殡这一日楚楚跟凤端乔装打扮后混在了人群中，看着谢朝朗捧着谢夫人的排位走在最前头。楚楚觉得自己那颗石头心疼的厉害，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了。
“你别犯傻。”凤端拉着她的胳膊.
她点点头，等送葬队伍远去了两人才捡了小巷子走。凤端瞅着左右没人，才跟她说话：“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先前看见黑白无常了，他们对谢夫人的态度还算温和。想来谢夫人生前是个好人，下一世也定然能投个好胎的。”
谢夫人这一世确实是个心善的好人。但是阳寿已经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楚楚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可能去地府把人抢回来，“十一师兄，我只是很难过。”
“我从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谢家的人其实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个谢楚楚的身份都是捏造出来的，我同他们也没有真情实意的相处多久。可是谢夫人死了，我真的很难过呢！”
她慢慢的蹲下来，她摸上自己的眼角，那里一片水润，“十一师兄，我居然掉眼泪了。”
“楚楚，悟道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的身份是假的，你也没有同他们相处太多的时间，但是他们对你的感情却是真实的。谢夫人把你当做亲生女儿，谢家的几位公子也把你当做亲妹子，这些你都感受到了。”
她把头埋在臂弯中，声音很沉闷，“原来悟道的代价就是失去。要是这样，我还不如不悟道。我现在觉得做个神仙真的很难！”经历过七情六欲，可是又哪里是那么好经历的？
生别离，求不得，这每一个字都是锥心之痛啊！
“师兄，你说等我这一颗石头心彻底变成了血肉之心，到那时候我该会有多疼呢？”她光是想想就很难受。
得道这件事，真的太难太难了。
凤端长叹，“修天道的人，本来就要比旁人更能耐得住寂寞。风里来雨里去，都算不得苦，最苦最难捱的不过就是心魔。楚楚，这只是开始。”
她粗糙的抹了一把眼睛，站起来，镇定道：“我想走之前，再见见他。”
皇子要为先帝守灵，这是规矩。但是夏侯璟现在这个状况根本就没法待在宫里，太子不顾众臣非议，大手一挥让他待在秦王府足不出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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