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日本。”
飞机的时候, 齐刷刷的中文欢迎声。
同伴“哇”了一声,左右打量起东京。
章亦凝说:“珍珍, 不过是出一次国而已, 这是我们的高中入学旅行,不要表现得那么丢份。”
“就是啊,给亦凝丢脸。”鲁慧云也附和道, 殷勤地伸手替她接过了包:“亦凝,来来来, 行李我拿。”
章亦凝微微颔首, 任由两个女伴争抢着为她拎包提箱,高傲地仰着脖子,行在异国,依旧像一只白天鹅那样,走过了一群机场工作人员。
“喂, 珍珍,你别发呆, 亦凝的箱子你拿着。”
马珍珍知道, 如果她让章亦凝觉得丢脸了,那以后这种好事就再也轮不到自己了。她连忙收敛了过于东张西望的神态, 讪笑着跟在她们身后,暗恨提轻一点的背包的机会被鲁慧云抢去了,连忙挤着笑脸接过箱子。
但, 虽然她极力想压抑自己“土包子”的做派, 却到底只有十六岁, 还是忍不住暗暗地打量着周围异国的建筑。
一行人走过蓝空下的一面太阳旗时,刹那,仿佛穿过某曾无形的水波,空气微微一荡。
夏日炎炎,马珍珍却肌肤一凉,她若有所感,仰首看去,却见回首时,机场里那面太阳旗不见了,所见的只有一面红旗。
但红旗印在眼里,只有一刹,再看时,仍旧是太阳旗。
“奇怪?”马珍珍用空着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声。
“马珍珍。”章亦凝她们早已走到了前方,她柔柔地连名带姓叫了一声。
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多半是章亦凝不耐烦了。
马珍珍不敢再耽搁,毕竟她们这次来日本初中毕业旅行,全是章亦凝家出的钱。她连忙应了一声,吃力地提着箱子跟了上去。
出了机场,她们在街边站着准备叫车的时候,就轰隆隆的巨响噪音砸了一耳朵,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才看到,东京街头,看进眼里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围着标识牌的工地,吊车正在大刀阔斧地砸楼,有的正搭着架子,在建造新的建筑;还有的马路两头拉了牌子,大段的马路正在维修。
街上行人不少人带着口罩,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一点儿也没有宣传里的时尚、整洁、漂亮。
反而像是中国国内那些大搞建设的n线城市。
章亦凝咳嗽得太用力,险些跌倒,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路边行人。
“没事吧?”她说的竟然是带着口音的中文。章亦凝惊讶地抬头看去,见这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正冲她们微微一笑。
这日本女人鸦发轻盘,皮肤雪白,纤细乌黑弯弯一道眉,玫红的樱唇。一肌一容,精美无暇。对比明显的肌肤、发色、唇色,调配成了一幅色调明妍鲜艳的画。
女人的美丽程度,近距离地冲击了三人,她们很少在具备特殊镜头打光的影视作品以外,看到这种等级的美人。
女人温柔地扶起章亦凝,又将三张口罩从口袋里摸索出来:“三位小妹妹是外国客人?最近东京在城市改建,灰尘大。我们都随身带口罩的。”又问:“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我正好有空,可以带你们过去。”
“多谢,但是我们早已和翻译兼导游约好了。”章亦凝拒绝了。
女人便点点头道:“那么,祝你们一路玩得愉快。”
等她走远了,三人还傻傻地盯着她的背影。
马珍珍说:“好漂亮,这、这是化妆化出来的吗”
鲁慧云说:“我十三岁就开始化妆了,我发誓,她脸上一点儿化妆的痕迹都没有。”她语气梦幻:“天啊,那皮肤好得,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到毛孔”
章亦凝也认为女人没有化妆,她离得最近,方才又被那女人扶起,扶起她的手,滑嫩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又羡慕又嫉妒了一会,只是,却搓了搓手指头,忽然想:
不过,这双手肌肤的触感,却倒是依稀似曾相识。
“亦凝,车来了——”坐上车的时候,章亦凝都还在思考着到底在哪里有过类似的触感。
等到了宾馆的时候,她们下了车,却得知,原先家里安排好的导游,因无法抗拒的要事,只能通过中介临时换了人。
这个中介是信得过的,他们极力向三人道歉,并承诺事后退还大部分费用作为补偿。
换来的新导游据说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稍稍来迟了。
章亦凝等得不耐烦了,给了其他两个女伴一个眼神,鲁慧云、马珍珍心领神会,准备一会作弄作弄人,给这个导游一个教训。
谁知,导游进门的时候,双方都惊呼起来:“是你你们!”
翻译兼新导游,赫然便是她们在大街上撞上的那个容貌极其出色的日本女人。
章亦凝一见她是导游,便不大乐意,微微沉着脸。
鲁慧云看她的表情,恍然大悟,连忙道:“我们不要这个导游,再换一个。”
章亦凝缓和了脸色:她一点儿都不想要一个容貌比她还引人注目的导游。就像她的两个同行女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既不能丑到了丢了她的脸,也不能分去别人对她美貌的注意力,而且还要懂事听话。
“这”中介一时为难,“要精通中文日文,还熟悉附近景点,能做讲解,还得是年轻女人,这个要求,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来人。”
那日本女人被三人这样当面给了下马威,却也不见变色,只是微微笑着问:“三位小小姐,请问,我有哪里,让三位不满吗?如果是路上的迟到,那我十分抱歉,因为我想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三位,所以去补了一点儿妆。”
“你化妆?”章亦凝忽然问。
“是的。”女人答道。
章亦凝忽然又变了主意,她打量女人几眼,对中介扬了扬头,“不换了。就她了。”
中介这才松了口气,女人却仍微微笑着,向她们鞠了一躬:“那么,三位客人,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做仓木日和。接下来三位的行程中,将作为你们的导游、翻译、接待者。接下来的日子,请指教。”
章亦凝却道:“你先去卸妆了再来。”
仓木日和道:“为什么呢?”
鲁慧云看了看章亦凝的脸色,连忙道:“叫你去就去,不去我们就换人了。”
仓木日和略有些为难道:“如果三位非要我卸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妆容有些复杂,我卸妆需得一定时间,怕耽误三位小姐的行程。”
她沉吟片刻,建议道:“这样吧,三位小姐,一路走来,应该很累了。我带着你们先去房间,把行李都放好,请三位小姐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会,我卸完妆再来服侍。”
“服侍”这个词让章亦凝骨头里舒服,她抬起头,昂着脖子,高傲的模样,却硬要柔柔的善解人意道:“这样也可以。”
“三位小姐,请跟我来。”
仓木日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容貌出色,但是接过箱子,拎着大包小包,一路上楼开门,整理包裹,一气呵成,丝毫不见疲色。
等将三人安顿好,她轻轻地退出了房门。
章亦凝早就坐在床上开始玩手机,却听门口,仓木日和道:“我卸妆的时间稍稍有些久,请三位务必耐心一些。”
她站在门口,面朝房间里,背对着走廊上的光。
走廊上的灯光投下来,她的面容因背光,而陷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像是刻意提示,又像是警告一般,对三人说道:
“三位小姐的要求,我一定会贯彻下去。
只是,既然是三位提的要求,那么,千万,千万,不要在我卸妆结束前来找我哦。”
中国,北京。
一道投影,投在秘密会议厅的中央大型幕布上。
“第一份文件:《关于驱逐驻日美军,真正取得日本独立的建议》,来自于日本内阁。”
“第二份文件,一封狱中笔录。”
“第三份文件:a计划实施准备。”
三份文件的内容在屏幕上一一滚过。
会议厅更加沉默无声。
“近日,我们的邻国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在我们眼皮子下发生的变化。这是我们在日方的情报人员,得到的一些最后的情报。”
“或许,大家还在疑惑,什么叫做:最后的情报。”
“最后的情报的意思是:我国在日的情报人员,将这一批情报传回国后,就彻底地与国内失去联系。”
“而数据显示,日本这段时间以来,拒绝了绝大部分赴日旅游的外国游客,国门无形当中紧闭。”
“唯一的例外,是刚好赶在这段时间以前,就已经到达日本者。”
“但,这批赶在时间点的尾巴上的游客,也可以说是,滞留在了日本。”
“因为日方,同时拒绝了几乎大部分外国人回国请求。而回国的人却说日本毫无异样。”
“这是第一批刚好赶上,以至于滞留在日本的中国游客名单。”
幻灯片掠过一张张面孔,其中包括几个初、高中年纪的漂亮女孩子。
“这都过去一个小时半了,还没有卸妆完?”章亦凝冷笑道:“这是倒了几大瓶的粉底在脸上?”
鲁慧云忙道:“对嘛,我就说,哪里有这样不化妆,就比人家化妆的还唇红齿白的肯定是妆化得够精细而已。”
章亦凝道:“唔,我倒是很好奇,她卸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像这种人,基本不可能真正卸妆,卸妆卸这么久,肯定是怕丢脸,又偷偷地又在化天然系淡妆。”
她每次去见男朋友的时候,也经常表面上为表真诚,素颜以对,实则偷偷回厕所,临时补一个淡妆。
“你,”章亦凝看到在一边看日本搞笑节目的马珍珍,便道:“珍珍,你去一趟,偷偷看看,最好把她卸妆的样子和素颜拍下来。”
“怎么不是鲁”马珍珍看到两人的表情,立马改口:“哦,好吧,我知道了”
“可是,我怎么进去”
章亦凝掏出个小皮包,向她招招手:“过来,听我说”
过了一会,马珍珍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向宾馆的服务员打听仓木日和去哪里卸妆。
服务员说:“您是说那位仓木小姐?哦,她去了一个钟点房,就在那边二楼”
马珍珍过去的时候,就见钟点房关着门,她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门:“仓木姐姐。在吗?我们丢了点东西在你那,要来拿一下。”
“什么东西呀?”仓木的声音果然从房间里传出。
“从国内带来的重要的东西,亦凝说当时给你拿着了的。”
“抱歉,我正在卸妆,过一会再来帮你们找,可以吗?”
“额,可是亦凝发了很大的火,她说,现在就要用,如果不给她找来,她大概就又要叫着换导游了。”
马珍珍听到门里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说:“稍等,我这就开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
马珍珍探头一看,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灯,门后有个人站着,看走廊漏出的光,似乎是女人的身形,应该就是仓木日和。
她心想:嘿嘿,卸妆不开灯?果然跟亦凝说的一样,长得见不得人,所以故意关了灯。
故意往里面一扑,“哎哟!”她叫了起来,仓木日和竟然闪开了,任由她跌在地上。
“啊,抱歉。我现在不方便开灯。你先坐一会,我去厕所一下,马上出来。”仓木日和的声音里带着歉疚,连忙去搀扶她。
马珍珍连忙摆摆手:“没事,我自己爬起来。”心道:等你去厕所补完妆出来?那太迟了。便摸索着爬起来,往前状似无意地摸到了衣橱,借机把一个小小的粘贴式的针孔摄像头,按了开关,贴在了上面。
下一刻,她立刻挣开仓木日和的手,迅速地按了灯光,啪地一声,房间明亮起来。
楼上房间,笔记本电脑上的显示亮了起来,章亦凝眼前一亮,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不化妆的时候,比我好看多少——”
她一眼看去,却正对上屏幕里的一张脸。
一张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五官被涂抹掉的脸,仿佛被擦掉的画布,还没有洗净油彩,玫红、雪白、乌黑交杂,那张脸正蠕动着:
“我说了,不要开灯啊”
“我还没有,卸好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