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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四周目(20)

    津岛原右卫门去世那天,是那一年的冬至日。

    你已经在津岛家待了半年时间,始终没有找到恢复原来模样的契机,渐渐地,你也习惯了作为一只游魂的生活。

    津岛修治是个孤独的孩子,这一点体现在他生活中的每时每刻,你时常会看到他讥嘲的神情,像一个冷静的人类观察者一样审视着世界,但是有些时候,你却能捕捉到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寂寞。

    枯黄的树叶飘落了一地,因为是郊区的老宅,街上很少有行人走动。抬棺的仆人将棺木从院落的小门抬出,津岛修治捧着灵牌走在正前方,稀稀散散的人群跟随其后。

    你打量着他的神情,他的模样和几年之后更像了,鸢色的眼眸一片空洞,脸颊消瘦了许多,幸好婴儿肥还在,不至于瘦得脱相。

    灵车向前走,仿佛一直走到天尽头,没有终点的终点。

    正在这时,你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耳边有人在呼唤你,你一怔,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眼前依旧是送葬的人群。

    那是什么?

    灵车来到津岛家的茔地,那种奇怪的感召又来了,你茫然四顾,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呼声,一阵阵,眼前的景象仿佛变成浮世绘,津岛修治的身影依稀明灭,你突然茅塞顿开,你意识到自己要走了。

    可是不告而别未免也太残忍,你想和津岛修治道个别。

    似乎听到了你的心声,就在神情恍惚的一霎那,你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人群当中,一个头戴黑纱的中年女性不小心踩到了你,她匆匆地避过身,向你道歉。“对不起,我……”

    话说一半,却突然怔住。

    “你……你是……”

    她猛地后退一步,带倒了桌上的餐点,一旁的人愤怒地看向她,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夕,夕子夫人——”

    “这……这是诈尸了——诈尸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各色各样的人直盯着你的方向,面容惊恐万状。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人流中冲了过来。

    “夕子,是你吗夕子,我没看错吧?!哈哈哈哈……”

    女人的脸上涕泪横流,她伸出冰凉的手抚向你的脸颊,伸出一半身体突然猛地一震,瘫倒在地上。

    直子夫人晕倒了。

    你将视线从地面上的女人移开,缓缓地上移,与站在不远处的少年遥遥相对。

    他的神情孤寂又惶恐,如同天边的风筝,你看到他的嘴唇轻启,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妈妈。”

    *****

    没有瞒过十分钟,津岛修治便知道了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只是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个恍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修治君,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津岛修治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请来做法事的僧侣早在第一时间便吓得逃走了,剩余的人不是四散逃跑,便是试图上前“捉鬼”。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况,你确实算是鬼魂,但是果然,被人拿着棍子驱赶还是很不爽啊。

    拿起桌上切点心的刀子将寻事的人吓跑后,你拉起了津岛修治的手。

    “我们回家吧。”

    很抱歉,破坏了你父亲的葬礼。

    津岛修治握紧了你的手掌,他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脆弱的情绪。即便知道你并不是他的母亲,他依然笑了起来:

    “好。”

    ……

    “修治君想做什么?”你问他。

    “嗯……”他苦恼地拍了拍头:“居然想不起来了。幽灵小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带我去云祥寺吧。”

    “你怎么能去寺庙。”

    津岛修治猛地抬起头。

    一只孤魂,按理说是不能去寺庙的。

    “没关系的。”你摸了摸津岛修治的头:“不用担心我,去寺庙没有问题的。”

    “修治君,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对吗?”

    他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

    将求来的御守放入津岛修治手中的那一瞬你突然没由来地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津岛修治盯着手中的御守,许久,落下了一滴泪。

    “原来……”他说。

    “原来真的是遗憾啊。”

    你上前一步拥住了他:“借用了你母亲的样子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想,如果你的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你过得平安幸福。只有这一点不用怀疑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要走了,修治。”

    你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僵了一下,津岛修治似乎想要抬起头,你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年凌乱的碎发。

    “你还会来看我吗?”他闷闷地说。

    ……

    “应该不会了吧。”

    ……

    “唔。”

    就在这时,你突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质感,低头一看,原来津岛修治正将自己的蓝色手链往你的手腕上套。

    “你这是干什么?”你松开了他,想要将手链脱下来,津岛修治却眼疾手快地将你按住。

    “这是御守的回礼。”

    “可是……”

    “没有可是,是我真心想要送给你的礼物,莉香。”

    津岛修治盯着你的眼睛,恍惚了一瞬,又回了神。

    “真是过分啊……”

    他小声嘟囔:“就算是临走前,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吗……”

    “啊……抱歉。”你下意识地道歉。

    “不是这个意思了。”他孩子气地嘟起了嘴:“我是说……顶着母亲的脸,我怎么好意思……”

    “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他又开口:

    “幽灵小姐,你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看着你突然怔住的样子,津岛修治狡黠地笑了起来:“我从一开始便猜到了哦,而且……”

    “你认识以后的我吧。”

    “……”

    “呐,这样就足够了。”

    ……

    *****

    “莉香小姐……莉香小姐……”

    “莉香小姐!!”

    你猛地睁开眼。

    身边围了一圈黑西装,领头那个正准备将你抬到支架上,这个时候你突然醒了。

    “啊!莉香小姐您醒了!”

    你缓缓坐起身,耳边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低下头,看到了手腕上那一串蓝色的石榴石手链,你的心中不知为何添了几分惆怅。

    “查到太宰先生消息了吗。”你问道。

    “哦对了!”黑西装一惊:“莉香小姐,我们发现了一个目击者,她说她看到了太宰先生!”

    “在哪?”

    你瞬间来了精神。

    “人我们暂时留住了,就在……那个,囤货的仓库……”

    “……”

    你的额角蹦出一个十字:“带我去看她!”

    ……

    赶到仓库后,将可怜的目击者小姐解绑出来,你满心无奈地压着一帮黑西装给她道歉。

    “对不起小姐,真的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是我的下属们不听话,但是请相信,我们不是要绑架你,我也没有恶意。”

    对面的女生穿着一身运动款短裙,一头粉色的长发,长相非常漂亮。她愤怒地瞪着你:“没有恶意就可以随意绑架别人吗!”

    果然……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原谅对方的吧。

    你一脚踹向黑西装的膝弯,只听咚得一声,一脸凶相的壮汉们纷纷跪倒在地,大声地喊道:

    “对不起,我们知错了!请您惩罚我们!”

    “这样可以吗?”你扭过头,真诚地看向粉发女生。“不行的话你说想让他们做什么,除了打死别的都可以的。”

    “…………”

    对面的女生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们还是真是……”

    似乎本来也是一时气极,看到这么多壮汉土下座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你们是哪家黑手党,额,秩序,还,还不错。”

    “……谢谢夸奖。”

    所以,应该还是好说话的吧。

    你在心里思忖了一番,问道:

    “我叫玛蒂尔达,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桃井五月,叫我桃井就好了。”

    “那个,桃井桑,请问你是在什么地方目睹这个人的。”你从口袋中掏出来太宰治的照片:“能告诉我他当时在做什么吗?”

    “在并盛町三丁目一处居民楼附近。”桃井说:“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吧,我去闺蜜家玩,看到他的时候他好像正在和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国中生说话,对方……貌似也在询问某个失踪者的消息?”

    并盛町三丁目的居民楼?

    他跑到并盛做什么。你的眉头皱了皱。

    “然后我就接到了闺蜜的电话,没有再注意那边,等我再回头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等等?”

    你一个激灵:“你是说,再回头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是失踪的意思吗?”

    “额……也可能是走开了吧,不过那么短的时间,怎么会一点人影都没有啊。”桃井吐槽了一句:“还有就是,我走之前好像听到楼上有小孩子在吵闹,好像是在……找什么火箭筒,哦对了,我想起来他们消失的地方就有一个玩具火箭筒。”

    “好的。”你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谢谢你桃井桑。感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从包里翻出一张一千万(日元)支票:“为了感谢你,也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赔偿,请收下这张支票吧。”

    “诶,诶诶诶,不是……这个,我还是不要收下了……”桃井手忙脚乱:“那个……算,算了吧……你们黑手党对下属真好……找个人还报销公款……”

    “……不是的。”你默默垂下了头:“我们老板是奸商,公款报销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看着你隐隐带着怨念的表情,桃井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那这是……”

    “我自己的钱。”

    “诶,那这我更不能收下了!”桃井一把推开支票:“你寻找的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倒也没……”

    “我能看的出来哦。”桃井五月说:“你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在做任务,那个人肯定对你很重要,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

    “……”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对吗。你的嘴角抽了抽,算了,对着别人反驳也没什么意义。总之,太宰治那个家伙最好快点让你找到他。

    要不然!

    要不然,你真的会担心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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