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一听,脸色煞白,问:
“大夫,将来走路会不会有影响?”
府医沉吟片刻:
“这个不好说。”
谭氏顿时觉得心被掏空了似的,她就只得裴正明一个孩子,可以说是寄托了她所有的希望啊。
反倒是裴正明艰难地开口安慰她:
“母亲,您别难过。我的身体很好,壮得像头牛似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脸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静静地躺着,目光有些涣散,再没有往日的生龙活虎。
谭氏拿着丝帕,为他拭去了汗水,强笑着:
“母亲相信你,我的儿子是最勇敢的孩子。”
“母亲,对不住……儿子辜负了您的教诲……”
裴正明拼命地想要支起身体,可是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谭氏连忙按住他。
“这些话不必说,母亲都明白。如今最要紧的,是治好你的伤。”
人的成长是从一路的伤痛,艰难中得到教训,不断地完善自我。只不过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太为惨烈。
这时,府医插进话来:
“药水已经备好了,我现在要开始清洗伤口,取出碎骨,会很疼,少爷,你忍着些。”
裴正明缓过气来,点点头,说道:
“您只管放心,我忍得住。”
府医将一块厚厚的布帕折成长条状,命裴正明咬在嘴里,以防剧痛之下,咬伤了舌头。
小医童也走过来,道:
“夫人,姑娘,请你们到一旁等候。”
这血淋淋的场景,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
谭氏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带着裴若华转到了屏风后。
府医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沾满药汁的布帕,开始清洗伤口。
只听裴正明闷哼一声,紧接着,身体好似筛糠颤抖的厉害。
小医童用尽全力,压制住裴正明的身体。
冷却的药汁换上温热的,沾满血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不断地听见碎骨落入铜盆的声音……
谭氏紧紧地咬住嘴唇,唇齿间溢出猩红的血丝。
人是很容易被真情打动,渲染的。
裴若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母亲的样子,她该是温柔的,还是纵容的?她该有着怎样的眉眼,又该有着怎样的笑容?
从谭氏这里,她看到了谭氏对裴正明的宽容爱护和毫无所求,她心中难免动容,上前握住了谭氏冰冷的手。
“母亲,您放心,哥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谭氏反手也紧紧地握住裴若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抹温柔的鱼肚白,悄然将夜幕撕裂。浓艳的朝霞,仿佛是被水调和的红色颜料,泼洒在天边。
“好了。”
府医擦了一把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断骨已经接上了,注意卧床休息,按时用药,多吃骨头汤,牛乳,鸡蛋,黄豆,蘑菇,忌辛辣,油腻的食物。至于能恢复到何种地步,就要看少爷的造化了。”
府医说道。
裴正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汗湿淋淋地连身下的被单都浸透了。
府医从他口中拿出布帕,喂他喝下了一碗药汁,赞道:
“少爷很坚强,这样的痛苦竟然还能够保持清醒,生生忍住。”
谭氏难掩心中激动,她诚恳地说道:
“大夫辛苦了。请先到偏厅用早饭,过后我再差人送您回去。”
说着,又命白鹭交给大夫一个束封,里头装着三百两银票。
府医满脸的疲惫,命小医童接过银票,留下了药方,又细细交代了一遍煎药,换药的程序,然后说道:
“早饭就不必了,请夫人给我准备好马车便是。”
谭氏见状,也不再坚持,便让海嬷嬷将府医送了出去。
看着沉沉睡去的裴正明,谭氏对裴若华道:
“若华,这一回多亏了你。折腾了一夜,瞧你的眼窝都凹进去了,先回屋歇息去吧。”
裴正明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至于往后谭氏,裴正明和贾家的恩怨,就不是她应该关心涉及的了。
裴若华便道:
“我知道了。您脸色不太好,里里外外的事情还要指着您来打理,可别累坏了身子。”
谭氏看着裴若华,眸光温柔,这一夜的经历让她对裴若华刮目相看,感情上也亲近不少。
“好孩子。”
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和苦难,难得她仍然保持着一颗纯粹之心。
谭氏心中想起自己过往对待裴若华的态度,很有些羞愧,她想了想,决定投桃报李。
“若华,过去是母亲疏忽了,往后你多到正院来。如今你也大了,正该学学管理经济庶务,否则,将来嫁了人可是要吃亏的。”
大户人家的千金也好,小门小户的闺秀也罢,将来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家族成为当家主母的。
是不是懂得琴棋书画并不重要,这些不过是日常陶冶性情,重要的是必须通晓如何掌家理事,对外应酬得当,对内井井有条,这才能得到夫家和丈夫的敬重。
而这些,都是由母亲从小就手把手地教的。
谭氏愿意教裴若华,就证明是真打算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了。
说实话,裴若华为了裴正明到晋王府去请医,并没想着要谭氏的什么回报,因为在原主心里,旁人对她的一点好,她总会牢牢记着,这一份知恩的心,裴若华愿意去成全。
裴若华不置可否,淡淡笑着,应道:
“是,母亲。”
只是裴若华没料到,谭氏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第二日,裴若华到正院来请安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叠厚厚的账册,推到裴若华的跟前。
“若华,你先从看账本学起,这是根基。至于院子里的事务虽然琐碎,但循着往日的惯例,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心思。”
裴若华有些为难,这么多的账册,要看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完啊。
“母亲……”
她正要说话,黄鹂一撩门帘走进了屋子,对谭氏笑道:
“太太,二少爷醒了,正喊饿,要东西吃呢。”
谭氏喜上眉梢,一把拉住裴若华的手。
“走,咱们去看你哥哥去。”
走了两步,谭氏不放心地又问道:
“饭食可曾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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