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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眷恋他的温柔

    少女柔声道:

    “我一直都在。”

    “什么?”

    裴若华不解。

    少女耐心地解释道:

    “我的二魂六魄已是归入地府,徘徊在忘川河畔,还剩一魂一魄,依旧留在身体里。

    这些日子,我感受着你的思绪,随你一同经历,你比我强多了……”

    裴若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也同样看着裴若华,神色渐渐变得黯然,身影里迸发出无数碎片,开始旋转,变成了漩涡,席卷着星海。

    漩涡朝着裴若华笼罩而来,零零碎碎的记忆挤进她的脑海里,一点点地填补着某些空白。

    裴若华不由得阖了阖双眼,像是反复的梦,不断沉沦,总也醒不来。

    记忆,像是一幅庞大的画卷,终于在这一刻完整。

    裴若华却忽而有些悲伤。

    像是绚丽烟花散尽后的苍凉,无声却深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少女轻声道: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苦,还要难。”

    少女秀眉微蹙。

    “这是我的命。”

    裴若华摇摇头,轻声问:

    “你这么好的姑娘,就甘心认命吗?”

    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尖尖的小脸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试过了,没有用。我还是死了,不是么?”

    随着少女的话音,裴若华只感觉身体一沉,仿佛真实地陷入了她曾经历的那一幕——

    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她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裳,峨眉淡扫。

    淡黄色绣君子兰直身长褙子,绯色百褶裙,莲步婀娜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

    红布底,鞋面绣着一朵折枝花。

    椭圆小石铺就的小径,漫长婉转,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绣花鞋底踏在石子上,发出低微的,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渐渐地,与她越来越快的心跳相契合。

    冷风瑟瑟,如同刀光剑影,从脚底下穿透,刺骨的冰寒。

    花草凋零,树叶落尽。

    一棵棵大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向天伸展着,萧瑟又无力,好像是无所依归的离魂在暗夜中游荡。

    耳边,好似有阵阵呢喃伴着风声传来。

    她心头一跳,凝神静听。

    天空地净,除了她的呼吸和心跳,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一股恐惧好似藤蔓一般,从她心头生起。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今日早晨,有一封信放置在她屋里梳妆台暗格里。

    水纹纸,字写得遒劲自然——

    今夜三更,金光亭见。

    随信而来的,是一个绣万字纹的香囊。

    她一看便知,这字迹是那样的熟悉,这香囊正是他日常所佩戴的。

    脸红得发烫,手忙脚乱地将信藏起,这样的私密,决不能让人看见。

    心里有些许恐慌,还有些许疑惑,她的小院偏僻,私下见面不比金光亭要好?

    但,更多的是甜蜜。

    是什么时候对他倾心?

    也许就是那一天,他在绣坊门前将摔倒在地的她扶起。

    他声音清淡。

    “姑娘,你还好吗?”

    她静静地听着,不经意地抬头,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落在他的侧脸,泛着光晕,将他的眉梢眼角染成金色。

    那样明媚,那样温柔。

    突然爆发的感情就这样迅速地,完全地占据了她的心灵。

    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冒险了。

    当夜色赶走最后一丝光明时,她总是拒绝水芹的陪伴,关上房门的同时,好像也把现实抵挡在房门之外。

    点起一盏油,烧出一朵火焰,轰轰烈烈的挥霍,燃烧殆尽。

    这像不像她?

    眷恋他低眉间的温柔,就像望见一朵花的绽放,温暖了阑珊的寒夜。

    但愿君心似我心。

    想到这些,心头那株恐惧的藤蔓似乎在萎缩,勇气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再次迈开了脚步。

    她的命运,充满了伤痛,悲哀,但她仍然憧憬着未来也许能够实现的一切美好。

    在面对人生的选择,她犹豫过,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小径的尽头,是一汪荷塘。

    游廊在荷塘的一侧岸边延伸,白日里的雕梁画栋,此时好像变成了巨大的黑洞,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

    荷塘的另一侧是一大片草地。

    荷塘中心有座亭子,名为金光亭,是由一个圆形六角亭,两个正方形的四角亭组合而成。

    单檐歇山顶,飞檐翘翅。朱红色的亭柱,灰黑色的瓦,看上去有一种古朴、浑厚的美感。

    逶迤的石桥,窄窄的,没有栏杆,贴着水面,从岸边连接到金光亭。

    距离很远,她只能隐约地看见,亭子里,有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影。

    恐惧的藤蔓再次疯长,攫住了她的心脏,却诡异地带着丝丝甜蜜。

    在这寒冷的夜里,她竟然觉得身体发烫,呼吸急促,连鼻尖都沁出细小的汗珠。

    默默站立了一会儿,她朝着那身影飞奔而去。

    夜。

    依旧很深邃,很幽静。

    荷塘的水,是浓重的墨绿色,近似于黑。

    水面上浮着一片片的残荷,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身处其中,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一股风突然灌进她的脖颈,好像冰,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稠郁塘水就在她的脚下,泛着清波。

    但是她不敢看。

    她害怕。

    害怕塘水里会骤然伸出一只手臂,那手臂有着腐烂的肌肉,有着尖利的指甲,有着人无法抵挡的力量,然后猛地攫住脚腕,将她拖下水中。

    万劫不复。

    越来越近了。

    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还未来得及平定呼吸,听见脚步声的黑色身影忽地转身,那张带着冷笑的脸,闪着恶毒的眼,让她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惊叫:

    “怎么是你?”

    黑色身影逼近她,嘲弄地一笑。

    “当然是我。你以为是谁?”

    此时,她已经猜到了那封信,那个香囊只是把自己骗来的工具。

    而她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愫,其实早就被窥探得一清二楚。

    她声音颤抖,怒火压抑不住。

    “你把我骗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

    黑色身影仰头大笑着,声音尖锐而刻薄。

    “当然是为了杀你。”

    她倒吸一口冷气,心惊胆寒,却依然勉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

    “神明在哪?若是真有神明,首先要将你这个私会男人,不守妇道的贱人天打雷劈!”

    黑色身影咄咄逼人,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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