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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末并没有立刻去见荀太傅,他先是回屋把官服换下,将自己的仪容仪表收拾妥当后,才穿着一身舒适的青色便服去了后院的凉亭。

    初冬时节,院子里冷风嗖嗖,刮得周围树叶沙沙作响。

    凉亭四周挂着挡风的灰白色帷幔,几个隅角上各挂一盏八角灯,把整个凉亭点得格外通透明亮,为孤寂清冷的夜里添了几分生机活泼。

    林末还未入亭,就听见亭中传来孩童咯吱咯吱如铜铃般清脆的笑声,欢快极了。

    想必,又是调皮的阿奴跑去叨扰太傅了!

    他扶额叹气,这孩子啊……进了亭,就见小阿奴缩在已经古稀之年的荀太傅怀中,软绵绵的一坨,跟只小花猫一样。也不知道祖孙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好笑的话,乐得阿奴合不拢嘴,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那圆溜溜的梨涡也深深的噙在她红润的脸蛋上。而乖巧的阿丑就默默的坐在一旁,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宠溺的看着妹妹阿奴。

    祖孙三人在这别致的凉亭中席地而坐,画面看上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爹爹。”阿奴喊道。

    林末朝荀太傅作揖拱手:“老师。”

    是的,林末称荀太傅为老师!

    可虽为老师,却并非他门下的门生,只是当年林末与乔扇同在国子监时,经过国子监忌酒的推荐拜访了荀太傅,两人一见如故,荀太傅更是主动提及要收他为自己的门生。一般来说,参加科考的仕子们都指望拜得朝中哪位大人的门下做门生,好在将来为自己谋个不错的官职,可林末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他也不喜欢这种借靠的模式,便谢拒了荀太傅的好意。但多年来,他一直尊称荀太傅为“老师”。

    因为这事,乔扇没少说他,说他傻,说他笨,说他不懂得抓住机会,总之所有难听的词,都说了!

    林末不予计较,总是一张淡笑的脸应对。

    他知道,若能拜得荀太傅的门下做门生,自己定会有个好官职,可人各有命,该是他的跑也跑不掉,不该是他的,他就算是攀上皇上的高枝,也没用!

    荀太傅已到古稀之年,面善慈祥,头发花白,长须如柳,虽然一把年纪了,可身子骨还很硬朗,在朝中极有威望,深受尊敬。

    荀太傅看着林末点了点头:“来了?坐。”

    “是。”

    林末在对面盘腿坐下,见案上已经有一壶热茶了,他立刻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荀太傅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阿奴趁着爹爹倒茶的空隙,悄咪咪的扯了扯荀爷爷那花白的长胡须,又生怕被爹爹和荀爷爷发现,赶紧把小手收了回来,规规矩矩的坐着。

    其实她小小的动作,都被林末用余光看得清清楚楚。

    荀太傅夸道:“阿奴和阿丑被你养得挺好,白白胖胖的,还很乖巧懂事。”

    林末笑了笑,看了眼阿丑,说:“阿丑倒是没让我操过心,就阿奴顽劣了些,三天两头的闯祸。”

    “你是太严格了,阿奴生性活泼,你该高兴才是。”

    说到这,林末就头疼,他叹气道:“可是活泼过了头,竟然给自己活泼来一桩婚事。”

    “哦?这话从何而来?”

    “您是不知道,这孩子仗着胆大,经常把隔壁平阳侯府的小世子欺负得不行,搅得平阳侯三番五次上门来讨说法,最后就说让两家定个亲,把阿奴许去平阳侯府……我看小世子是个乖巧善实的孩子,三岁定将来,又有平阳侯教导着,小世子将来应该不会太差,也就应下了。您说,这不就是把自己活泼来一桩婚事吗?”

    荀太傅听完,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好事啊!那平阳侯是个善人,这门婚事不亏。”

    阿奴立马撅着小嘴说:“荀爷爷,阿奴才不要嫁给冉修。”

    荀太傅捏了捏她的小脸问:“为什么?”

    “因为冉修胆子小,还总爱哭鼻子,阿奴不喜欢他,不要嫁给他。”

    “你这鬼灵精怪的小人儿,人才丁点大,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就知道,阿奴什么都知道。”阿奴扬着小脑袋,撒娇道,“荀爷爷,阿奴不要嫁人,阿奴要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荀太傅听着怀中的小棉袄这般撒娇,心都要化了,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好好好,阿奴说什么都好……荀爷爷也只希望你和阿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的,就什么都好了。”

    阿奴欢喜的不得了:“那荀爷爷也要健健康康的。”

    林末看这小丫头真是越发精怪了,便与阿丑说:“阿丑,带妹妹回屋里去,爹爹跟荀爷爷有话谈。”

    “好。”阿丑应道。

    阿奴却抱着荀太傅的手臂不肯走。

    林末表情严肃道:“阿奴!”

    爹爹这样一喊,阿奴瘪了瘪嘴,只好乖乖的跟哥哥走了。

    孩子一走,亭里静了下来,荀太傅品了一口方才林末斟过来的茶,问:“这是新茶吧?”

    “是,才从茶斋拿来的。”

    “今年雨水重,各地送到京城来的茶都带着些许涩味,闻起来也有些闷细,你这的茶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喝起来还是挺清润的。”

    “这是茶斋今年最后一批茶了,想着年节关头要到了,就命人多少屯了些,等会我让人准备一点给您带回去。”

    “不用不用,我若想喝茶了,随时过来找你就是。”

    “是,学生随时恭候。”

    荀太傅又品了口茶,面色严肃,轻叹了声气:“今日皇上传召一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末不语,静听着。

    荀太傅拍了拍了林末的手背,道:“皇上疑心于我,却委屈了你。”

    林末立即道:“老师言重了。”

    “其实,这也并非坏事,案子你若办得好,自会名声大噪,若办不好,就算革了你的职,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重新回户部……当日我执意推举你到大理寺,只因你心思缜密,又有耐性,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很适合你,没想到皇上心里却有这么多的想法和顾虑。”

    “皇上固然有心思,可您一生忠廉,皇上也是明白的,只要尽到做臣子的本分,别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荀太傅倍感宽慰,点头道:“你能参透出这些,便证明我没看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