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马车到了宫门前，从内侍省的玉祥门进的宫，沿着莲湖路徐徐前行，再过几条长街，便到太极殿了。
今晨雨水才褪，眼下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明明快要入冬了，空气里却突然扑来一股难耐的燥热。
林末觉得胸前发热，便指尖一并，撩起车帘想透透风，外头的雨水顺着冷风鱼贯而入，拍打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冷意顺着毛孔深入，很快就扫去了他身上的热气。马车外，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四下无人，显得清清冷冷，那斑驳的旧墙绿瓦从眼前匆匆掠过，在雨水的挥洒下蒙上了一层白雾，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和孤寂。
这偌大的皇宫，虽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却也困得人失了自由。
林末自任官以来，其实很少进宫，他一个户部小籍员，也没有入宫上朝的资格，而上回进宫还是两年前的事了。即便此次自己调升到了大理寺，宫里也只是下了调令，并未传召。
他看着面前这条长街，问：“这是到哪了？”
闻言，候大石往外扫了一眼，说：“这是兴仁门后面的长街，再绕过去，就到太极宫门前了。”
“嗯。”
“宫里的路，大人不认识？”
“我在户部任职时，连早朝都不用上，更别说进宫了……上次进宫，还是两年前尚书大人安排我到藏书阁抄录旧词的时候，而且每回进宫，也都是在永安门前下的马车，直接走进来的。”
一般普通的官员，是没有资格直接乘坐马车入宫的，必须在永安门前落车而行。可现在不同了，这是大理寺卿的马车，车里坐着的……已经不是当初户部那个名不经传的小籍员，而是现在的大理寺卿。
正三品大官！
候大石听完他的话，不由的感慨道：“看来，这官大一级，就是不同！”
林末笑笑：“官大有官大的好，官小，也有官小的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对了大石，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这话锋转的也太快了吧！
候大石一想起昨晚林末给自己上药的画面，便忍不住耳朵一红，视线赶紧偏向一侧，说：“好多了。”
“嗯，那等回到衙门，我再帮你擦一次药。”
“不用！”
“你何必在我面前倔。”
“……”候大石没有做声。
很快，马车在太极宫的右延明门前停了下来。
林末和候大石撑伞下车，正好撞见金吾卫的马车从长乐门那边驶过来，也在右延明门前停定，车上下来一人。
正是司徒兰缺！
他一身官服威风凛凛，铁靴踏在冰冽的雨水之上尽显倨傲迫人的气势，他浑身就好像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阴霾中，散发出了强烈的戾气，当见到林末时，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抹杀气。
他走到林末面前，眼底暗潮汹涌，
“司徒大人。”林末客客气气的朝他拱手道。
司徒兰缺眸光阴鸷，语气凛冽道：“林大人，你我同级，用不着行这些卑躬屈膝的礼节。”
林末只是笑笑。
“一段时间没见，林大人还真是威风了！破了南城戏庄命案不说，此次还要把手伸进我金吾卫。”
“司徒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皇上突然传召，你我心知肚明。”
哦……原来，皇上连同司徒兰缺也一同传召进宫了。
看来，真是为了蝉鸣寺佛珠被盗一案！
林末虽然心知肚明，明面上没有提，只道：“皇上传召所为何事？我不敢揣测。待见了皇上，自然就知道了。”
“呵！”司徒兰缺懒得再废口舌，转身便进了右延明门。
两司部衙门本来就不合，再加上上回胡玉楼抢人一事，两司部之间就更加水火不容了，再有，要不是林末，司徒兰缺审问楼玉莲时也不会惊动了齐王，那口气，他到现在都没有消。
若此次皇上真的将蝉鸣寺佛珠被盗一案交给大理寺，以司徒兰缺的性子，他怕是真的会活活宰了林末。
三人一前一后，沿着长街往养心殿去。
侯大石这会似乎还蒙在鼓里，他轻声问林末：“到底皇上传召是因为什么事？”
哎！这呆笨的粗汉子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
林末望着走在前面的司徒兰缺，说：“事关两司部衙门间的利益，司徒大人还如此气怒，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这么一提醒，侯大石再细细一回味，好像突然就懂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皇上这是要挑起我们大理寺和金吾卫之间的战火啊！”侯大石脸都皱成了一团，难怪司徒兰缺那家伙刚才会这么暴戾。
换做他，他也会有杀人的心！
到了养心殿前，宫中规矩，不得剑履上殿，除非得到皇上准许，否则武器都要在入宫搜身处暂存，林末没有武器，就带了个人。侯大石和司徒兰缺却是行头足足，他们将身上佩戴的武器一一交给了守门太监后，才被宣进殿。
偌大的养心殿正殿中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年逾半百的皇帝身着一袭暗青色行服，坐于御案后，那沧桑的眼神看似冷然，却大睥睨天下之势，吞万里河山之气魄，那与生俱来的帝王气相，是不容人挑衅的权威，令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会深深扣下头俯首称臣，心生敬畏。
三人进殿不敢直视，下跪道：“臣等参见皇上。”
头顶传来了极尽威严的声音：“都起来吧。”
“谢皇上。”
三人齐齐起身，站定在殿中，目光微垂，不得与皇帝直视。
皇帝打量着林末，说：“林末，朕上回见你，还是两年前吧？”
林末低了低身道：“是，那时臣到藏书阁抄录旧词，皇上有来过。”
“这次调你去大理寺坐镇，还是荀太傅向朕大力推举的，大理寺一向都是由武将任职，你一个户部官员调过去，朕是有顾虑的，不过荀太傅坚持，朕也就答应了，本想着你若无大用，便重新将你调回户部，倒没想到，你这才上任，就破了一桩大案，可见荀太傅那老家伙看人的眼光……确实比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