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石赶紧穿好衣服，赤露的上身一遮，就像是得了一份安全感一样。
他与林末道：“谢了。”
林末把那瓶药放在桌上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这瓶药我给你搁这了，你记得早晚各擦一次，若找不到人帮你上药，可以来找我，随时。”他刻意强调最后那两个字。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行。”
“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逞强，偶尔示示弱，是给自己一个喘气的时间，也是给别人一个关心你的机会。”
侯大石却是冷笑道：“大家都自顾不暇，谁还有时间去关心别人！”
“我有啊！”林末一脸真诚的望向他，说，“喏，我这不就来关心你了吗？”
“……”侯大石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但很快便得出结论：这人大概是闲的，所以时间多，多到用来关心别人打发时间。
当然，这话他烂在肚子里没往外说。
林末见他表情复杂，不说话，便露出一副长谈的架势，佛口婆心的说道：“大石啊，人嘛，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也总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厉害，武功好，性子烈，生活上也没有求人的地方，可别人若真心对你好，你也用不着回避，说不定能结识到一位好友，或者有一段良缘什么的，那岂不是美哉吗？就拿好友来说，我虽是你的上司，可我们同属一个司部衙门，天天待在一起，总会生出一些革命情来……你大可将我当成好友，我也可以对你无话不谈，这岂不很好？”
他噼里啪啦的说了好长一段话，逐字逐句，语速慢吞吞的，配上外头小雨淅沥的声音，实在让人倍感困倦。
而侯大石压根没心思听，他现在有点困，想休息，可林末像一尊石头塑的大佛，硬生生的落在他屋子里，好像……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个武将粗人，最厌烦跟那些文人打交道，尤其像林末这种的。
却偏偏厌烦什么来什么！
林末很用心的说完刚才这番话，却见侯大石并没有任何感触，便叹气道：“大石啊，怎么你好像很不愿意与我深交？”
我的个老天，你现在才明白过来？
侯大石是个直肠子，直接说：“我这个人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也不需要什么谈天说地的朋友，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要是没有别的事，大人还是请回吧。”
已有送客之意了。
林末并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太罗嗦了，说的侯大石可能不大爱听，便起身道：“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换药的时候我再过来找你，”
他提了提袍子，走人了。
然……
侯大石忽然喊住他：“等等！”
林末刚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道：“怎么了？”
侯大石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后，却还是道出了心中的话：“我先前怀疑大人对案子不上心，私下里跟江老议论过你几句，还以为尚书省故意调派一个文官来大理寺搅局，可是仔细回想南城戏庄的案子，才发现大人你是个心思缜密，办事稳重的人。”
林末笑笑：“难得大石你夸我，可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只是刚好碰了运气。”
其实，说林末有本事吧，可他半点武功都没有，做事还慢吞吞，这次破了案，感觉像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可说他没本事吧，偏偏这案子不损一兵一卒就给破了，而且有条有理，连那份卷宗都是大理寺有史以来写得最顺手的。
“不管是碰运气也好，凭实力也罢，若以我的办案方式来查这件案子，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说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低了大人你，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我这人性子如此，免不了遭人议论几句，我若因此去挨个计较，岂不是得累死？我初进大理寺，还不知道能呆多久？往后需要大石你帮忙地方多的是，你别嫌我麻烦就行。”
“身为寺正，只要大人一句话，我自然会赴汤蹈火。”
“言重了，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再说，哪有那么多的火烧得起啊？又不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他说话就是这样，总喜欢夹带一两句自以为的幽默句式。
侯大石：“……”
他不觉得好笑。
林末自觉说了个冷笑话，赶忙给自己一个台阶道：“罢了，我话又说多了，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奶娃娃等着，大石，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看你。”
侯大石点了下头。
林末便走了。
侯大石走到门前，望着林末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觉得林末这个人，眼睛里藏着故事，可脸上却看不见风霜，是一个浑身带着秘密的人！而这样的人，必定曾经经历过一场大风大浪，再经过岁月的洗礼而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现在这般看透世间冷暖，凡事无欲无求的闲散人。
嗯，一定是这样！
侯大石在心中肯定了这一点。
但是，在林末任命大理寺卿的调令下来的时候，他明明去户部查过这个人，大家只说他性格怪，时常一张淡笑的脸，看谁都亲切。而且背景干净的跟张白纸一样，地地道道的科举仕子出身，仕途顺遂，一中举就入了户部当籍员，现又调任为大理寺卿，简直太顺风顺水了，完全不像是那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可就是他这种眼睛里含带着故事的人，最为神秘了。
侯大石不是那种喜欢深挖别人秘密的口舌妇，而且在他看来，自己跟林末除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其实也打不上什么交道，说不定哪天尚书省一个调令下来，就把林末又调回户部了，到时候，他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所以，还是保持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最妥！
至于林末口中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关系，他还是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