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落地，引来了后台里的人注意，大家纷纷朝门口看了过来，就看到姜环低着头站在瑶娘面前，一副卑微衰颓的样子，毫无自尊可言，虽然有些可怜，可大家却忍不住发笑起来。
有人讽刺道：“瑶娘，姜环可真关心你，知道你唱了几场戏喉咙不舒服，特意给你倒了杯热茶，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打翻了呢！姜环啊，你也别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咱们瑶娘虽然不是顶角，可你就是拼命往上搭，也是够不着的。”
“哈哈哈……瑶娘，咱们庄子里，就你对姜环最好，也难怪他赖上你。”
“那是咱们瑶娘心地好！”
“是啊是啊。”
瑶娘脸色难看，却又不好在人前大发脾气，她嫌弃的眼神瞪向姜环，低声警告他：”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别再缠着我了。”
“阿瑶……”
“闭嘴！”她讨厌这个称呼。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我画了一幅画，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别再缠着我了，你就是拿金山银山过来，我也不喜欢。”
“……”
“别跟着我！”
瑶娘进了后台，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姜环在众人的耻笑声中，脑袋低得更低了，他正准备蹲下身将地上打碎的杯子捡起来，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
凤凰花刚卸完脸上的油彩，脸色有些灰白，一双狐媚的眼睛往上吊着，倨傲蔑视的看着他，捏着唱戏的腔调说：“没魂没肉的东西，也不知道班主念着你什么？偏要将你留在戏庄里！在台上唱戏的时候倒是会插科打诨、滑稽逗笑，下了台就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看了不怕？还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荡，看着就烦。”
姜环是文丑，在台上的时候需要有插科打诨、滑稽逗笑的一面，也需要活跃整个戏，这一点，他拿捏得很准！可是下了台，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死气沉沉，看着就丧。
姜环不敢看她，任凭她劈头盖脸的训斥。
平时撞见也是绕道走，可他唱丑角，凤凰花唱旦角，两人免不了要来往搭戏。
凤凰花最讨厌他这种唯唯诺诺的性子，也经常在台上刁难他，就是希望班主把他赶走，可唱丑角的人不多，他唱的又是最好的，班主念在这点上，便一直留着他。但凤凰花觉得，自己唱的戏是整个长安城里最好的，唯独姜环这个丧气阴沉的人成了自己戏里的污点。
所以对他，一直又打又骂，丝毫不顾情面。
“戏庄里，估计也就瑶娘瞧得上你，你们两个，还挺配！就好比蜣螂抱粪，臭味相同。”
凤凰花这番话引来大家哄笑。
姜环不敢反驳。
突然——
一道幽灵般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不准你说我哥！”
凤凰花扭头一看，便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女孩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皮肤黝黑，脸蛋上还沾着锅灰，整个人精瘦精瘦，年纪虽然小，表情却显得很成熟，尤其是那道眼神，有着与她年纪毫不符合的深沉阴狠。
女孩带着那样的眼神，狠狠的看着凤凰花。
阴森极了！
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凤凰花虚了一下，但立马恢复方才倨傲冷漠的样子，垂眸晲着面前的女孩，说：“小贱婢，你跟你哥一样，都是怪人！我要是你们，早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得了，免得祸害他人。”
女孩的眼神越发狠厉，一双小拳头紧紧的攥着。
凤凰花咽了咽口水，没好脾气的低吼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女孩还是那样盯着她。
凤凰花受不了了，手一推：“滚开！”
女孩被她推倒在地，小手不小心摁在地上的瓷片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活该！”凤凰花扔下这句话走了。
姜环见状，赶忙将女孩从地上扶起来，问：“姜儿，你没事吧？”
女孩将划破了口子的手藏到身后，紧握成拳，任凭鲜血顺着细缝流出，她死死咬着牙，眼神坚毅，摇头道：“我没事。”
才五岁的年纪，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忍性！
其实两人并不是亲兄妹，女孩名叫姜儿，一出生就成了孤儿。那天正是大雪天，她被遗弃在戏庄的后门口，身上的脐带都没剪，天寒地冻的，小小的身子被冻得发紫，幸好姜环出门时发现，将她抱回了屋。班主要他将孩子送走，他却怎么也不肯，偏要自己养着，还给女孩取名姜儿，是个很灵动的名字。
而这一养，就养了五年。
班主看姜儿也大了，便让她去后厨帮忙，不能只吃闲饭，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可能因为是被姜环养大的，身上也沾了点他的阴沉气，可不同的是，姜环性格畏手畏脚、唯唯诺诺，姜儿却是个硬气的主，性子坚毅执拗、睚眦必报，可人太小了，就算再硬气，也在大人面前吃了不少亏，打时还不了手，骂时也还不了嘴。
但她眼里的倔强是藏不住的！
姜环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来，拉着小女孩离开了后台。
戏庄里的人将刚才凤凰花针对那兄妹两的事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相反，还各个像看笑话似的议论起来。
“你们还别说，这姜环就亏在性子上，要说他的戏，其实唱得也不错，咱们庄子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唱文丑比他唱的好的。”
“那又怎样？你看他那张脸，那么大的胎记横在额头上，多恐怖！”
“可不是！平时他不上妆，我大老远见了都要跑，倒也不是他丑的吓人，主要是他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阴曹地府的恶罗刹来找我索命来了呢！”
“说到这，瑶娘也挺可怜。”
“为什么？”
“咱们庄子里，就瑶娘对他还不错，谁知道他还缠上了，瑶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他给看上！你说这两人若真成了，岂不是成了长安城里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