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病房里，呼吸声非常沉重，周天昊在一个如同水晶棺的隔离舱里，带着呼吸器，双眼紧闭。他已经大面积溃烂，眼鼻出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碧芸和院长穿着夸张的防护服，一起来到周天昊的病房，中间还隔着隔离舱和另外一层隔离幕帘。
碧芸汇报：“根据记录，他应该是第一个被感染的病例，目前状况也最不稳定。”
院长点点头说：“我看了记录，你们处置得很得当。”
“可是，由于完全没有病毒的资料，还无法进行任何积极治疗，只能勉强维持。”
周天昊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器，身上挂满各种医疗器械，感觉就像被塞在棺材里。他急促地喘息着，意识若有若无，正在竭力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想起了那个淘气的小男孩，仿佛正举枪向他瞄准，耳边似乎响起男孩稚气的喊声：“不许动！你被捕了！”
他却想不起其他事情，只好努力地想，在似梦似醒间，断断续续地回忆。终于，他想起来了，就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事，自己在执行任务，本来要向一个老妇人投放病毒，不料突然跳出一个小男孩，把一切都搞砸了。
虽然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金钱，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参与了一些违法行动，但面对这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眼看小男孩就要将包裹打开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一把抓起小包裹，里面的白色烟雾正正地扑在他脸上，他痛苦地捂着脸转身狂奔。
可是，那个小男孩怎么样了？
周天昊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却还是力不从心，他想要张嘴喊出自己的问题，但只是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他想起来了，就在自己捂脸转身之际，小男孩被父母拉开了。
碧芸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病人，她似乎看到了周天昊嘴角的一丝微笑，她也本能地泛起了笑意。
院长安慰道：“别着急，很快就会有病毒的资料了。”
碧芸点点头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院长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两人接下来去巡视其他病房，现在的病例已经增加到五十多例，医院专门开辟了一层楼作为隔离病区，各个病房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隔离舱。病人们大都处于昏迷状态，不同程度地表现出皮下出血和溃烂，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有几个清醒的病人看到碧芸和院长，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哀怨和渴求，让碧芸不敢直视。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碧芸连忙赶了过去。原来，病人是一位母亲，还有模糊的意识，正躺在隔离舱里，抬起一只手来，向窗户用力伸去。窗外，她的丈夫正抱着两个女儿，两个女孩都痛哭着要扑上去，父亲死死地抱住她们，也已经痛哭流涕。
碧芸生来就多愁善感，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早已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她仰起头来，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盈眶的热泪，默默地走了出去。她颤抖地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一路走，一路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病毒袭击者。
这时，走廊桌子上放着两部手机，其中的一部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老公来电。
仰头走过的碧芸却没有注意到。
百里长风已经洗过澡，肩头搭着毛巾，正在拨打电话。他侧脸望着还在桌子下躺着的老张，老张已经变成了大花脸，兀自吧嗒着嘴，时不时地傻笑一下。电话一直没人接，百里长风一皱眉，挂断了。
他刚挂断，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连忙接通，连珠炮般问道：“喂！碧芸？你怎么还没回来？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准备早饭？想吃什么？”
对方却是个陌生的男子，百里长风仔细听着电话，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说道：“好的！你把地址发到我的手机上，我马上过去！”
电话是田教授的助手打来的，说是有突发紧急事件，通知他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挂断电话，百里长风第一时间开车出发，一到大街上，他就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几乎所有路口都有全副武装的特警执勤，警犬吐着长长的舌头，盯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特警车辆和救护车闪着警灯在一旁待命。
这一切都凸显着气氛的紧张，百里长风皱起眉头，一个疾速打把，汽车来了一个漂亮的漂移，疾驰而去。
郑局长和田教授坐在圆桌的主要位置，身旁是一些不同年龄的专家。大屏幕上显示着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头像，字幕显示他们分别来自交通局、卫生局和市政府办公厅。
卫生局长官僚气十足，慢腾腾地说：“这个事情，现在还是冷处理的好，一定要低调，低调！搞不好，会引起社会恐慌咧！”
田教授反驳道：“这个病是烈性传染病，传播和发作都非常快，必须在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并动员大家自我隔离，在家观察。”
交通局长有点幸灾乐祸，准备看卫生局长的热闹，说的话也不疼不痒：“隔离好，大家都不出门，就用不着我们再做交通疏导啦！”
卫生局长说道：“现在，病毒的性质还没有确定，潜伏期多长？会不会人传人？病死率多少？通过什么途径传播？这些关键数据都还没有，怎么可以向社会公布嘛？万一反应过度，会闹笑话的！”
田教授有点生气地说：“闹笑话？我看你就是笑话！人命关天的大事，宁可反应过激，也不能玩忽职守！”
卫生局长坐不住了，急忙争辩道：“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说话嘛？我怎么就玩忽职守了？咱们市已经连续九年的卫生先进标兵了，这都是我们卫生系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辛勤工作的成果，你这么一闹，还要不要先进了？我看你也是个老同志了，怎么连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一口气说完，卫生局长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差点闭过气去。
听了他的话，在座的几位专家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医疗系统的掌门人竟然会这么不负责任。
田教授早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卫生局长大骂：“混蛋，这种时候你还在想着个人利益？简直是草菅人命！！！”
卫生局长刚要争辩，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表态了。
“同志们，同志们，别激动，咱们慢慢商量。市里领导授权我开这个会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所以，同志们哪，我们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急于求成，不能贸然行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我们可以三思，五思，思几思都行，可是，病毒不等人啊！眼前的黄金防控期转瞬即逝，不可以再犹豫了！”田教授很少和政府人员打交道，他没想到遇到的都是官僚，急得站起来边走边说，“不但要向社会公布，向市民宣传病毒的可怕，强调这次疫情的严峻性，甚至还要考虑封城！”
“乱弹琴！你这个老同志，怎么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这么大的城市，能说封就封吗？你知道每天出入我们夏京的人流量有多少吗？封了城，谁还敢来投资？谁还敢来谈合作？我们夏京的经济还怎么搞？GdP增速还要不要保？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秘书长拉着官腔，开始训斥田教授。卫生局长也频频点头，等着看田教授的笑话。
“我看可以考虑！我们夏京再大，也不过是全国的一座城市，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不能因为我们传染了全国人民，更不能让病毒从我们这里流出去。”郑局长终于发话了，他看着屏幕上几个官员诧异的脸，沉声说道：“既然市政府委任我为疫情防控指挥部总指挥，这里就由我负责，出了任何问题，由我向上级解释。”
说完，郑局长一摆手，几个屏幕全都黑了下去。
郑局长看着田教授说：“田教授，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做咱们的，不能再让这些官僚搅和了。”
田教授和几位专家都欣慰地点点头。一位专家忧心忡忡地提醒道：“郑局长，这样不好吧？还是要和其他部门打好招呼，要不然……”
“听着，我受够了官僚的那一套，”郑局长一摆手，打断了专家的话，“想做事，就不能畏首畏尾！我是当兵的出身，有什么事我扛着，有什么雷我顶着！”
这时，百里长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衣服甚至都没有系好。田教授看着他点点头，百里长风没有坐在圆桌上，而是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郑局长继续讲话：“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阻力很大呀！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行政层面的事由我负责，需要出人出力也由我安排。至于专业方面，就拜托各位专家了，希望大家通力合作，尽快解决危机。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看看田教授，田教授神色凝重地说：“大家看一下！”
一幅病毒的图片投影在屏幕上，田教授解释道：“这是刚刚收到的化验结果，证实了所有病例都是被这种病毒感染的。”
百里长风欠身，和大家一起注视屏幕。屏幕上，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球体，表面布满牙齿状的凸起，专家们开始低声交谈。
专家甲高声说：“根据临床病例感染的症状和速度来看，应该是出血热的一种，和埃博拉病毒类似，所以，我认为可能是一种埃博拉的升级版本。可是，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结构体？”
专家乙也点点头道：“是啊！目前的临床，是否已经使用了控制埃博拉的特效药呢？”
大家交头接耳，田教授提高音量说：“百里博士，你的看法呢？”
百里长风没想到会点名问自己，连忙坐直身体答道：“我觉得，这种简单结构的病毒，更难对付。就如同艾滋病毒一样，这样的简单病毒，往往可以在基因层面对患者的免疫系统发起攻击，因此，一旦失控，会更迅速地导致死亡。”
郑局长点点头，问道：“那你认为用什么方法可能会有效呢？”
百里长风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敢妄下断论。”
郑局长宽和地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只是问你控制的可能性！”
百里长风却不领情，答道：“病毒控制不像简单的运算公式，可以假设，所以，我在对病毒的性状、结构做进一步检测前，不会做任何可能性的假设，因为那很有可能会直接导致方向性错误。我们必须更加严谨！”
医院院长看看打印出来的病毒彩色图片，递给一旁的碧芸。碧芸看着图片，眼前有些模糊。
院长看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苏医生，你不舒服吗？”
碧芸笑着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有些犯困。”
院长嘱咐道：“越是艰难的时刻，越是要注意身体啊！”
碧芸点点头。
医院大门外，电视台记者正在紧张地报道：“从今天凌晨开始的不知名传染病，目前已经造成近百人感染，为了有效控制病情的蔓延，相关部门已经进行了区域性的隔离措施……”
她身后，是戒备森严的隔离带，特警们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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