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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峰归来,一切相安无事。

    客厅,钟上的时针急不可耐地挪向了六点。

    应张贺林的要求,所有人按照门牌号的顺序就座。

    “这么排位子是为了让所有人记住各自的号码。”张贺林对此解释道,“我是三号,顺时针排序,清楚了吗?”

    孙胜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坐直身板,慌忙发问:“这有必要记吗?反正狼人夜里会自杀的啊。”

    “万一狼人不愿意自杀呢?我们不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叶榕答道,她瞥了张贺林一眼,口吐芬芳,“张先生先前讲得好听,说什么自杀是为了其他人活,还能拿一百万。自己倒不见得乐意干。”

    张贺林不屑辩解,辗转的目光特地绕开叶榕。

    且不管叶榕话中是否存有偏见,终于,一个被所有人刻意忽视的问题被放上台面。

    如果狼人不自杀,游戏正常开局,该怎么办?

    气氛转僵,徐峰却疑惑地眨了眨眼,暗道:这姑娘真的很喜欢叫人先生。

    郭建达忍不住了,他皱紧眉头,焦躁地说:“那就正常玩呗,还能怎么样?”

    他穿着淡灰色的长衫和深蓝的牛仔裤,长相普通,属于混在人群中找不出来的那种。

    事实上,在他发声之前,其他人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正常玩?”张贺林嗤笑了一声,瞄准了正欲再度开口的郭建达就是一顿说教,“桌游九人局,狼人杀的正常玩法是什么?第一天上警,预言家对跳,然后三天内预言家必定倒牌!放到真人秀里,预言家愿意出来找死吗?”

    不想被认为划水,于是徐峰随口应和了一句:“预言家不跳出来,我们白天不吃信息,就只能瞎投票。这么打的话,好人很难赢。”

    “真要到那个时候,只好再拜托预言家……”

    苏小平面露难色,话说了半截,便被叶榕堵上:“再拜托预言家替我们死一死?”

    闻言,孙胜很愤懑,但他没法出谋划策,于是用力地踹了几下脚边的桌子腿——作为另一种出力的方式。

    “那其他神牌呢?”郭建达被怼得不大服气,试图杠上几句,“猎人什么的好歹能带带队……”

    然而几乎同时,张贺林的口水如潮汐般将他淹没。

    “猎人?呵呵,人临死前还会想着找狼人吗?多半会在投他的人,或者和他结梁子的人里边选一个崩死!”

    “狼人根本就不怕神牌,这个游戏没有什么身份能带队。”

    “甚至就连普通村民,也不一定可靠。真人秀里,村民完全可以帮助狼人投票,然后求狼人不刀他。最后屠神局,平民照样能活!”

    “你现在还觉得正常打法能玩?能赢?”

    郭建达支支吾吾了半天,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当然,所谓的平民跳反是很难建立信任关系的,张贺林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但对于神牌的理解,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张贺林的口水起到良效,趁着话语权没有易手,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既然有公投存在,以后每天这个时间都应该在客厅,仿照狼人杀规则发一轮言。”

    “在此基础上,我建议猎人不要轻易暴露。预言家最好在验到狼或第二天报身份。”

    他的口气并不好,宛如一个上位者在发号施令,但此时此刻,却意外地没人反对。

    张贺林的提议异常顺利地通过了。但原本信奉“狼人自杀,全体归家”的人很不好受,这顿晚饭吃得味同嚼蜡。

    继而的“互相认识”环节只是走个形式,没聊几句便草草收场。

    剔除了没用的寒暄和无人在意的自我介绍,只剩下“门牌号加姓名”的报数。

    一号,郭建达。

    二号,叶榕。

    三号,张贺林。

    四号,孙胜。

    五号,苏小平。

    六号,徐峰。

    七号,黎采霞。

    八号,孟凡海。

    九号,李大年。

    这分明是诡谲的仪式,无形的教士在所有人的耳边吵吵:明天狼人杀就要开始了,先把名字和号码给记一记吧,到时候公投方便。

    徐峰顺从了教士的指示,也希望其他人能够如此。

    “其实这真的不难,就跟背电话簿一样。”徐峰想,“谁家没有一本?”

    吃过之后,轮流洗澡,众人基本无话,只有孟凡海一脸的胆怯,宛如受惊的幼兔。

    他弱弱地问:“狼人真的不会自杀吗?”

    “当然会自杀的。刚才的话只是保险起见。”

    张贺林言之凿凿地答复,并在九点前的几分钟插了段戏码,生动形象地讲述了摸到狼牌的人自杀是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

    徐峰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下,不过还是老套的几样,没什么新意。

    客厅的钟显示八点五十分,但从密室里看不出白天与黑夜的差别。

    孙胜关上了客厅的灯,黑暗之中,休息室里每扇门的把手处都透出一点红光。

    众人互道:“明天见。”

    听上去像最高级别的祝福。

    时间临近,众人用磁条匆匆打开房门,然后再紧紧地关上。

    将门板彻底推到左边的凹槽后,徐峰又试了试房门内侧的按钮,门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只能早上再打开了。

    回身走到书桌前,醒来时还空无一字的白纸上,已经显出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普通村民。

    “不是猎人,也不是预言家。”

    看到纸张上显出的身份,徐峰很满意。

    普通村民牌,没有任何能力,看似只能任狼人宰割,实则不然。

    能力,在团队中是要与责任对应的。

    “在真人秀中,持枪的猎人也不如桌游硬气,毕竟【角色存活】和【阵营获胜】两者的重要性已经互换了位置。”

    猎人和预言家,是这场游戏的下下签,能力不能让自己存活,只能为团队做贡献,而且还是狼人的猎杀目标。

    “可以的话,倒想试试狼人……”

    遗憾的情绪被迅速洗刷,徐峰宛若雕塑一般地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而有节奏地敲击在纸上,双眼迷离,就这样度了一刻钟的经。

    他在想狼人杀,在想无尽博弈,在想以前的生活,也和常人一般在想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

    “到投放毒气的时间了。”

    徐峰轻念着,朝门看去,视网膜辛苦调了半天焦距,他却不近人情地在半途收回视线。

    根本没法检验隔门的毒气,唯一可以证明的只有门的气密性良好,房间内另设有通风口,而催眠气体很有可能从通风口投入。

    可知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根本不可能从通风口上作什么文章。

    没有意义……

    “如果我第一晚被狼人杀了,无论现在想出什么都没有意义。”

    恶魔在耳边低语,待强振精神挣开,徐峰只觉空气间的忙音,以及自己翕动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