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旌开口道:“我是谢旌,让官明凯官师长过来听电话。”</p>
这个时候县长能亲自来接电话,大概率官师长已经到了县城,见长江决堤,第一时间接管了县政府,压着县长抗洪。</p>
谢旌的猜测没有错,不过,只猜对了一半。</p>
县长在电话那边哆哆嗦嗦的,声音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督——督理,官师长去打仗了……”</p>
谢旌大怒,他妈的曹嘉年,还有完没完!真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吗!</p>
强压着怒气,谢旌对县长道:“把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一遍。”</p>
县长在那边说得凄凄惨惨:“晚上八点左右的时间,长江决堤了,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官师长也带着军队到了,他和将士们去抗洪,可突然出现了另一支军队,对着官师长他们猛攻,现在他们正打得厉害呢。督理,现在怎么办呢?县上都要被淹了,外面又在打仗……”</p>
谢旌果断命令他:“他们打他们的,你想尽一切办法带着县上的百姓往吴省逃。听清楚了,不是你一个人逃,是组织百姓逃。这是军令,如敢违背,按军法处置,听清楚了吗?”</p>
县长那边只能回:“听清楚了听清楚了,督理,我立刻照办。”</p>
谢旌又道:“你先顶一顶,我尽快赶过来。”</p>
县长一听谢旌过来主持大局,语气顿时轻松了许多:“是是是,督理您路上当心。”</p>
当心你大爷!谢旌放下了电话。</p>
青偃耳力很好,将谢旌和县长的电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现在赶过去吗?”她担心他的脚,却也明白这是没有选择的事。</p>
谢旌说:“嗯。”他的目光迅速落回沙镇长脸上,沙镇长被他炯炯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p>
他再傻,经过方才一番电话也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了。</p>
“谢督理。”沙镇长喊了一声。</p>
沙正直直看着谢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p>
至于客栈掌柜,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万幸他没怠慢这位谢督理,甚至刚刚沙镇长一家子针对谢督理时,还说了公道话,想来这位谢督理也是不会为难他的吧。</p>
谢旌对沙镇长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县长说的话:“把镇上的百姓都喊起来,组织大家往吴省逃,省界那边会有人来接应和安置你们。如果有别的出路,那也行。总之能跑一个算一个。” 照这个形势,如果不尽快撤退,明早指不定得死多少人。</p>
沙镇长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p>
如果是别的人说在省界那边有人会安置他们,沙镇长还不一定相信,但谢旌说的,他信。这一个月来的洪灾太惨烈了,死了多少人不清楚,但能清楚的是能逃出去的人都被安置了。</p>
谢旌,不说别的,就冲着他能带人来抗洪这一点,就和其他的军阀不一样。</p>
沙镇长信他。</p>
整个人已经傻掉的沙正突然开口:“你们要去县城?我送你们去,我家有车。”</p>
他话还没说完,沙太太紧跟着说:“阿正,那里发大水呢——”话一出口,她立即看了眼谢旌,意识到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可她终究是爱子心切。</p>
沙正却当没听到沙太太的话,继续道:“这种天气,你们走过去天都要亮了。”</p>
青偃说:“借用车即可,我会开车。”谢旌的腿伤没有痊愈,有车自然最好不过了,不过摸不准沙正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大家还是别在一辆车上为好。眼前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她不想节外生枝。</p>
谢旌也是相同的想法。</p>
沙正没料到是这个结果:“让我送你们去吧,这大雨天车不好开的。”</p>
谢旌懒得废唇舌,直白地说:“就像你不相信我是谢旌,我也不相信你是真心愿意帮忙。你跟着沙镇长遣散这里的人吧。”</p>
沙正冲口而出:“谢督理,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想参军,请让我跟着您走吧!”</p>
谢旌没时间跟他浪费时间:“你要是想参军,军队有负责收士兵的人,我不管招募的事。车在哪里?”</p>
后一句已经显示他很心急了,沙镇长赶紧带路。</p>
看到崭新的车后,谢旌和青偃两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读出了“幸运”两字。竟然能在这样的境地,找到一个如此不错的代步工具,实在是谢天谢地。</p>
谢旌对沙镇长说:“车子我不确定能不能完璧归赵,但等这里的事了结,我一定还你一辆同样的新车。”</p>
沙镇长连连摆手:“不必不必。”</p>
谢旌不再多说,弯腰进了车里。青偃系好安全带,迅速启动汽车。</p>
两道昏黄的灯光在磅礴的大雨中如微弱的萤光。可即便光再弱,雨再大,前方的路多艰险崎岖,他们也义无反顾地往前行。</p>
沙镇长看着车子的离去,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敬意。</p>
沙正站了半晌,突然转身从后院牵了马出来。沙太太大喊:“阿正,你做什么?”</p>
沙正二话不说,翻身上马,追随着那两道光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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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太大了,瓢泼一般落在车的挡风玻璃上,视线很不好,青偃开不快。</p>
副驾驶座上,经这一番折腾,谢旌腿上的伤口裂开了,血不断往外流,加上雨水冲掉了晚上涂的草药,疼倒还好,就怕发炎引起一系列并发症。在这个的节骨眼上,身体若垮了,情况就不妙了,谢旌并不是不担心。</p>
青偃瞥见他脸色发白,赶紧将车停了下来,弯腰就去看他的伤口,一见之下,心中莫名一疼,赶紧从身上掏出村长给的药膏,帮他涂抹起来。</p>
谢旌倒有些意外:“你带着药。”方才走得匆忙,他还以为他们什么都没带呢。</p>
青偃一边涂,一边说:“从小养成的习惯,重要的东西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离身。”</p>
谢旌心下一暖,重要的东西,一瓶药自然不是,重要的是他吧。</p>
原以为自己这样的处境已经够凄凉了,可因为有她在身边,两个人一起走,倒也不觉得苦了。</p>
“青偃。”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p>
青偃抬头:“嗯?”</p>
谢旌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想叫叫你。”</p>
青偃亦回以一笑。这几年的默契,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是明白他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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