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帝大昌三年,仲夏。
怡和宫,宣太殿。
日中,萧纪正坐于书案前批阅奏章,文昌侯廖武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殿。
侍候的小太监是这几日才过来当值的,他哪见过廖武?更不知廖武跟皇上的关系。他只知道,若是这人冲撞了陛下,他就是小命不保啊!
赶紧奔过去,跪在地上用手里拂尘拦下了,一脸的诚惶诚恐。
心中暗自想着,看这人衣着华素,俊俏如女人,文弱不堪的,全身上下难藏的书生气,本该是懂理有矩之人怎的如此没有规矩,皇上的宫殿也是你能乱闯的?怕是个短命相,真真的是糊涂不惜命之人。
廖武被拦下,却并无愠色。摆手让小太监移开,行君臣之礼,“臣参见陛下”。行完礼才道,“臣私闯寝殿,实乃不得已为之,请皇上莫怪!臣有要事禀告,皇上!”
萧纪缓缓看完奏章,朱批,勾上最后一笔,将朱笔靠在砚台上,合起折子置在一旁。
瞧一眼廖武,抬眼示意小太监下去。
小太监领命出去了,心内狐疑,如此胆大失礼的行为陛下居然不去深究,这人难不成是个什么大官么?怎么偏巧生了几分女人相,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细一揣摩,却又觉得多了几分英气,虽然生的文弱,却有着不容他人忽视的气场。暗自思忖,这到底是何许人也?下去可得问问师父,长长见识。
小太监的想法,廖武自然是不知。要是知道了,可不得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可是堂堂的一品侯爷,你竟敢说我生了一副女人相,本侯那叫俊俏,温雅懂不?不识人的家伙。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萧纪斥了一句,才问起正事,“出什么事了?”
廖武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道,“臣知罪”。一瞬恢复正经道:“晓骑营昨夜在京郊遭了突袭,死伤严重,原定由他们运往滇西的粮草也被烧干净了”。
“什么人可查清楚了?”萧纪也惊了一下,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犯案,竟然这般嚣张。
廖武见萧纪脸色不霁,只得小心回话,“目前仍未查清,只是……”忖量,下一句话怕是会惹恼了皇上,犹豫不肯说出口。
“只是什么?”萧纪微蹙起眉头,扬声道。这几十年难得出一次的事,偏偏就被他给撞着了。要说不怒,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廖武只得接话,“现场遗留了一块腰牌,是…是金弁的人”。
不出廖武所料,萧纪果然大怒,拍案而起,“什么?金弁挑事挑到我大梁京都了,是当我萧纪死了吗?”
“皇上息怒,此事臣会盯着的”廖武急忙道。
他就知道,平时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皇帝陛下只要是听到有关那金弁的事,就会暴怒,无法冷静。
金弁是大梁敌国北魏的开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无人不惧。只是就是一介武人,性子孤傲,性格暴虐,有多少大梁兵士死在他的启月刀下。还有,穆青云,这大梁朝滇西王爷,镇南大将军,也是遭他所害。这穆青云与皇家的关系又有些微秒,与那萧宇又有些牵连,萧纪那般看重之人被金弁所害,他又怎能不怒,不气?
萧纪渐渐冷却下来,思量这案子。
忽尔,意识到问题所在。
“晓骑营的人呢?有人突袭就毫无察觉吗?”
“这…臣……”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说清楚!”萧纪大张着瞳孔,内心又起了一层波澜。
“据臣所查,晓骑营的守将胡善带了一营二营的人去巡逻了,只有三营留守营盘,保护粮草。只是,不是为何三营所有将士都醉了过去,也就无人察觉,被人钻了空子。”廖武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早上去现场查探了一番,也就得到这么些消息,都禀告了。
“醉了?”萧纪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就这些子人,怎么跟那金弁斗。
萧纪大怒,低声地吼着,“朕养着他们,是让他们一个个做饭坑酒囊的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要他们何用,全部都给朕军法处置!”掀翻的奏折落了一地。
廖武不敢置之一语,只能站在原处等着陛下平息了怒气。不是他不去查,只是他一个文官,再说这也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不能逾矩不是。
萧纪扫了一眼木头似的廖武更是来气,一份奏折就飞了出去,砸在廖武脸上。
“萧宇”萧纪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立时出现在萧纪面前。他不着官服,只是一袭竹青色的袍子披裹在身,腰间挎着宝剑,装饰有香袋佩玉。身姿挺拔,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仿若黑曜石般清澄明亮的眸子里却是难掩的孩子气,折透出心灵的澄净。一眼入心,入心难忘。
这人便是大梁建康城的禁卫统领,萧纪的随身护卫,萧宇。
“皇上”萧宇行一礼恭立一旁静听吩咐。
“你跟他去”萧纪不客气地瞪一眼廖武,与萧宇道。
“是”萧宇躬身应下,退出殿外。
廖武也告了退,抚着额头疾步跟了上去。
“皇上这脾气是愈加厉害了,我可怜的脑袋啊,可是受罪喽!”廖武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萧宇斜了廖武一眼,加快了步子,“要是抓不到人,你的脑袋也不必要了!”。
“你”廖武气得说不出来话,气哼哼地跟着。
突然想到什么,“喂”廖武喊了一声。
“我叫萧宇,不叫喂”萧宇头也不回,丢来一句。
“你……”廖武气得噎住,几步跟上去道,“这事跟你这禁军统领脱不了关系吧?仔细皇上治你个‘治管不严,护卫不力’的罪名?”
萧宇猛然停住,回过头,一脸认真道:“不可能。晓骑营是独立的分属营,常年驻扎于京郊,只听从、效命于皇上。不同于我的禁卫军,不归我管,与我无关。就算再牵连,也算不到我头上!”
“还有”萧宇轻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促狭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