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赶紧将手撤了回来。
钱发不停地在身上蹭来蹭去,一边蹭,一边喃喃自语道:哎呀,哎呀,回家得好好地洗一下,不知道会不会烂掉呀。
甘老大呢,更直接。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来,不停地擦呀,擦呀,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擦完之后,拔出剑来,将它斩得粉碎,省得它留在世间遗臭万年。
然后,他们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顷刻间雷电交加,喀嚓,喀嚓,喀嚓,青烟四起,狠狠地“哼”了一下,谁也不服气谁的走掉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佟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是甩掉了一团臭狗屎,有仿佛是松了口气,刚想回去接着拍他还未拍完的马屁,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剑三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佟秀才冷冷地道:喂,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有什么事?
剑三十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淡淡地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来看看这位官大爷什么时候走?如果他不走的话,我又怎么会有工作做呢?
佟秀才摇了摇头,冷冷地道: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唉,对啦,我忘记告诉你了,不管你帮谁家干活,我那一两银子的佣金还是一定要收的。
剑三十仿佛给这话吓了一跳,大叫道;哇,每个人干活都要收一两银子,那你这个芝麻官不就发财了?
佟秀才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实在是有点儿不合情合理,又有点儿不可思议,索引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唉,没办法了,你要吃饭,我也要吃饭,大家都要吃饭,我是这里的父母官,你们呢,是这里的百姓,百姓拿钱养着自己的父母,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剑三十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是这样,那我也去做官了,不用做事,就可以拿钱,有了事呢,又可以不管,还趁机浑水摸鱼,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你们这些做官的给占完了,那我们百姓还剩什么?
佟秀才伸出食指,冲着他摆了摆,撇着嘴道:喂,喂,你用不着这么讽刺我,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不想的,想我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也知道什么是礼仪廉耻的,本来想等做了大官之后有所作为的,可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偏偏不想让我有所作为,考了一次,失败,再考一次,还是失败,一连考了七次,才终于考中一个秀才,我的十年寒窗只换来一个秀才,连吃都吃不饱,还能有什么作为呀?
剑三十看拉看他,道: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你这么说,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不想挣钱了吧?
佟秀才叹了口气,道:我不挣钱又能干什么呢,真的去替百姓伸冤哪。你自己也都看到了,他们这两帮人,个个财雄势大,人又多,而我呢,就只有我一个人,跟那么几个所谓的侍卫去铲除他们?哼,你以为我真的是活得不耐烦啦?唉,朝廷的俸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儿钱,就拿命去拼呀?所以,还是省省吧,我还不如得过且过,将就着算了呢。
剑三十看了看他,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淡淡地道:早知道是这样,那你就不应该去做官嘛,做了官却又不去管,那你岂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提着裤子不放屁吗?真是岂有此理。
佟秀才冷笑了一下,道:哦,你说得倒是挺轻巧,不做官,难道去做老百姓呀?如果我像他们那么惨,还不如死了算啦。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你以为真是为了替百姓伸冤诉苦呀,你别傻了。
剑三十笑了笑,道:你说得好像挺凄凉似的。
佟秀才叹了口气,道:唉,凄凉也好,不凄凉也罢,那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不能为民除害,那就只好顺水发财,跟着那些人同流合污喽,清官又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是白骨一堆,大不了在《史记》上你给划上两三行。
剑三十冷冷地道:你在搞什么咬文嚼字呀?
佟秀才指了指头上的乌纱帽,一脸得意地道:哼,这个还要用你说呀,我好歹也是一名秀才呀,如果连个文字都咬不住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呢。
剑三十白了他一眼,喃喃地道:唉,怪不得别人老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一点儿不假呀。
听到这话,佟秀才好像高兴了。
他指着剑三十的鼻子反唇相讥道:你说什么?你到底念没念过书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庄周梦蝶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西出阳关无故人吗?哼,还来教训我?如果做官真是那么容易的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辞官归故里啦。
他是真的生气了,所以,说起话来轰然有声,嘴巴里像是炸了雷一般,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剑三十的脸上。
剑三十擦了擦脸,一脸恶心地道:哇,你几天没刷过牙了,怎么这么臭呀?哼,真是岂有此理。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佟秀才仿佛已经不想再听他罗嗦些什么了。
现在,对他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前程,如果这个时间拍好了那位知府大人的马屁的话,那他就不用再蜗居在这个小镇上了。
所以,当剑三十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发现佟秀才已经不见了。
他早就回去拍马屁去了。
剑三十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岂有此理。
街上很静,连一个人都没有,甚至可以听得见五里之外麻雀斗嘴的声音。
剑三十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觉得很不习惯。
这里实在是太静了,静得就像是呆在坟墓里一般。
如果让你呆在坟墓里,你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剑三十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然后,信步走进飞仙楼,找了张干净而又看起来舒服的桌子。
他一坐下,就冲着戚老爹抱怨个不停,道:唉,那个狗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真是闷死人啦。
戚老爹看起来比他更闷。
他将双手拢在袖筒里,耷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问题,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听到剑三十对他抱怨个不停,便将眼皮勉强撑开了一道缝隙,微微斜视了他一下,懒洋洋地道:哼,你当然希望他快点儿走了,他走了,到时候就会有人请你做打手了,是不是呀?
剑三十从腰间摘下竹筒,喝了一口,然后,冲着他道:哎,这下你可猜错了,那个狗官不走呀,也照样有人请我的,你信不信?
戚老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也不知道是讥笑还是不相信的申请,道:是吗?那我怎么没见他们来请呀?
剑三十拈颗花生,剥开,随手抛了上去,然后,嗖的一下,掉进嘴里,嚼了几口,淡淡地道:这几天他们在拍那狗官的马屁,有点儿心烦嘛,不过,我想现在他们应该差不多快来找我了。
话音刚落,只见甘老二扛着一把鬼头大刀,雄赳赳地走了进来,像只走进玉米地里觅食的野猪一样,朝着四周瞄了一下,不可一世,仿佛这个世界他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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