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最繁华的临安城,也有阴暗的角落存在。
凡光明下,必有阴影。
天已黄昏。
胡忠胡民两兄弟,正坐在天香楼里喝酒。
临安城至少有几十家青楼,天香楼无疑是装饰最豪华,酒最醇,姑娘最美的那一家。
他们两个人都穿着质地最高贵的绸衫,要了整整一桌的山珍海味,每个人都搂着两个衣着单薄的妩媚娇娘,喝着临安城最贵的酒。
他们已经醉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享乐。醇酒美人,本就是人间极乐。
桌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是粗布的,不值钱,但是包裹里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老鸨很有经验,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钱就算是这两个人今天要吃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睡最贵的姑娘,也足够用。
此时他们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带着两三个姑娘回到了房间。
老鸨心里乐开了花,对一个生意人来说遇到豪客是顶级开心的事,但是最开心的,就是碰见又傻又土的豪客。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赌运突然好起来的穷赌鬼,虽然有钱,但是品味极差。品味极差的意思,就是很好糊弄。
比如酒可以换稍微次一点的,他们也喝不出差别。姑娘也不用让花魁去伺候他们,随便找几个小丫头,他们也当成天仙。
但她并不讨厌他们,她甚至希望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不止是老鸨,其实每一个陪他们的姑娘都看出来这三个人绝不是什么高贵人家出身,暴发户的气息实在太浓了,也许只是街上的烂赌鬼突然走了好运。虽然口袋有些银两,但还是满满的穷酸味。
其实她们想的都不错,他们的确没有什么高贵出身。只有一点错了,他们二人并不是穷赌鬼,而是最卑微的叫花子。昨天还睡在阴沟里,前三天都没有吃过饭。
然而在今晨,有一个神秘的锦衣老者出现在快要饿死的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眼神如同神明俯瞰蝼蚁,问道。
“可愿为我主做一件事?”
两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力气点头。
这个老者也不答话,只是把一个装满银子的包裹丢在了地上。
“这里有些银子,把它们花光。”
他说道,胡忠和胡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人人都想过,却不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不管别人怎么想,作为两个离饿死都不远的叫花子,他们当然欣喜若狂的接受。
只要能活下去,就算卖命都无妨嘛。
“你们不妨去喝点酒,再找个女人。明天我再来找你们。”
神秘老者的声音低沉而平淡,他随手丢下那些银两,像是在湖畔对着湖中鱼儿随手撒了一把鱼饵。
但是他不能否认,金钱独有的那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快要饿死的乞丐兄弟的眼神突然爆发出一阵饿狼般的光。胡忠扑过去抱住了银子,胡民呆愣了一会,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就在昨天,别说是这许多银子,哪怕只是为了一顿饱饭,他们都愿意去拼命,更别说这些梦寐以求而不得的银钱了。片刻之后,这两个乞丐就都跪在地上不住地向老者磕头,再抬头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地上的银两却异常的坚硬真实。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饭,他们去了那家总是赶他们出去的酒楼,还没等店小二开口骂就摸出一锭银子,然后小二很迅速的换了嘴脸,把他们当成大爷一样送进去,上了一桌好酒好菜。
两个快饿死的人埋头大吃,吃到快要撑死的时候才停下,相视一笑。
他们的眼神里,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之光。
他们已坚信自己交了好运,将要苦尽甘来。
他们洗干净了身体,换上了昂贵的衣衫,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上等人。
金钱的魔力最是摄人心魄。也许只需要一些,就能让乞丐变成大爷,恶霸变成奴才,活人变成死人。
现在他们两个沉浸在梦幻的境界中,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却没有忘记人类的本能。往常他们饭都吃不饱,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如今饱暖思**,他们决定去最好的青楼去喝酒睡觉。
温柔乡最是销骨噬魂,那些女孩子本就甜蜜动人,更何况他们是两个根本就没接触过女子的乞丐。
久旱逢甘露,干柴遇烈火。
所以胡忠睡得很熟,他简直像一个被榨干了的水袋。
当他终于清醒,想要搂过昨天与他共度春宵的小琴再温存一下时,他发现自己已动弹不得。
惊恐总是能使人瞬间清醒,当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他无比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开了天香楼的暖玉温榻,而且被绑在一个暗室的石台上。
石墙上的火把虽明亮,但还不足以完全驱除黑暗空间的浓暗与料峭。不过已勉强够他看到周围的景象。
他想要大声叫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拼命地扭了扭头,发现自己的弟弟胡民也被绑在不远处。
只不过胡民一动不动,身下淌着大片鲜血,已经死去多时。
昨日清晨那个老者再一次出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身上的白色麻衣沾了血,左手捧着胡民的心脏,右手拿着一柄滴血的短刀。他的面色平淡如常,反而映衬的他更加骇人。
胡忠瞪大了眼睛,眼眶欲裂。一个人从天堂落到地狱的那种绝望与不舍,愤怒与恐惧,强烈到会让人疯狂。他拼命的挣扎,想要大声喊叫,但是全身穴道被封,他根本一动不得。
老者凝神静气一瞬后出刀,手稳刀快,只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划开了胡忠的胸膛,取出了他的心脏。
若不是亲眼所见,胡忠根本不相信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快,这么稳,如闪电一样,他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看到了自己的心脏。
很少有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心脏,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绝不会有人愿意有这种体验。
血液与生命力的迅速流失使胡忠的脸变成了蜡黄色,他的瞳孔逐渐黯淡了,意识已经消逝,恍惚弥留之际,他看到那恶魔将他弟弟的心脏放入了他的胸膛,并取出一个玉瓶,将淡绿色的汁液倒在伤口上。
只见那新鲜的伤口在逐渐的愈合,连杀三人,开膛挖心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恶魔皱着眉头观察着伤口的情况。绿色的汁液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流淌,所过之处伤口尽皆复原。然而好景不长,尽管汁液神效仍在,但是胡忠身体的经脉血管失去了活力,移心之术失败了。
始终面色如冰的中年人叹了口气,表情竟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这两人不是习武之人,体质太弱,虽有神药,经脉却不足以承受药力。”
暗室之中,那唯一连灯火都无法照亮的角落里,唯一的旁观者缓缓开口,他仿佛已经完全融入了那片黑暗一般看不见身形,只一双瞳,流动着妖异的光芒。
“至少我已看到了些许希望。”白衣老者仔细端详着胡忠痛苦至极的脸,没有丝毫内疚。
因为他已经付钱了。
“你的手已足够快,但我认为你需要更优秀的试验品,比如一些武林高手,或者幼小的孩子。”
黑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两人是血亲兄弟,本身血液不会互相排斥,但是依然失败了。”
他看着胡忠的尸身,冷静的分析。
“虽然武人或孩童更有活力,但是并不是最合适的对象。”
他话语简洁,黑影却听得很明白,他低声笑笑,笑声说不出的诡异。
“看来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啊。”
这次他连理都不理,但是黑影却依然很有兴致。
“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要浪费那些银子?虽然你主子的钱多的花不完,但是像你这样浪费也不好。”
“他们为我主献祭,理应得些报酬。”
此时,这满脸皱纹身材却依旧挺拔的老人竟开始用刀将胡忠胡民两兄弟的尸体切开,研究人身的内部构造,场面可谓血腥残忍至极。
他的脸上沾了血,表情依然冰冷理智。
然而黑影毫不在乎,就在那里静静看着,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
像是随口之语,像是告诫,也像是叹息。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们地府的这本秘典之上了,只要这件事能做成,我就算被千刀万剐,就算遗臭万年,就算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没关系。”
冷血麻木的老者白衣染血脸上也沾着血,他突然笑了,有些讽刺,有些僵硬,还有些温柔。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我怎么样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