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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烬年说这些话时, 江折柳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双漆黑冰凉的眼眸静静地望过来,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变化。但一旁的闻人夜却听得认真又暴躁, 听着听着就要看江折柳一眼, 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眼眸间,怎么都挪不动了。

    余烬年道:“江仙尊, 你要是不想变成睁眼瞎,就在我这儿住下。像你这种不治之症, 我可是要灌很多药的。我正好最近写了一个食疗药膳的书, 让人参娃娃给你做饭。至于诊金么……还仙尊昔日之情,晚辈怎会讨要, 这可是能证明我的医术登峰造极的大事。”

    江折柳点了点头, 知道在他心中疑难杂症万年难遇,治好治坏都对医修有帮助, 便问了另一件事:“人参娃娃?他俩还没锅炉高吧。”

    “不必担忧, ”余烬年道, “江前辈会被他们两个的厨艺留住的。”

    他说得十分自信。但江折柳早已辟谷多年, 对人间食物的滋味没什么记忆, 倒不是特别相信这句话。

    接下来, 这个医圣在他面前又絮絮叨叨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个时辰,将各种方案讲清摆明,把各类的计划、丹药、体系,说得激情洋溢、云里雾里。江折柳最后实在是听得累了, 抵着下颔犯困, 只能随意地敷衍两声,但他偶然一抬眼,看到闻人夜眼眸发亮, 神情严肃,认真点头。

    ……听得这么专心?

    小魔王的紫色眼眸是经常因光线和情绪而变化的,江折柳这时候看他,就觉得这双属于魔界王族的眼睛美极了,幽紫泛光,亮得几乎像是某种绝世罕见的宝石,带着一股极其纯粹的专注感。

    他看了对方一会儿,伸手拉了拉闻人夜的衣袖,见到对方转过头看着自己,才开口道:“听懂了吗?”

    闻人夜正色道:“虽然他讲得复杂,但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他讲得什么?”

    “他的意思就是,”闻人夜郑重地道,“就算你是一个泡沫,但是只要在泡沫外面一层层保护起来,你就碎不了。”

    江折柳:“……比喻能力还挺强。”

    正当这时,余烬年终于讲完了所有的话,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喊了一声,让两个道童进到观内把房间给收拾出来,另一面转头对着江折柳道:“丹心观后面有一个药池,正好可以给你继续用玉魂修体丹,另外……”

    他说到这里,才想起玉魂修体丹是魔界的宝贝,又看了一眼闻人夜,边思考边道:“你……是魔界王族的哪一位?跟魔尊熟不熟?”

    余烬年常年在丹心观钻研新药,偶尔才外出采风,多是前往人界,对各界之事所知不多,像魔界尊主更迭这种事,他虽然有所耳闻,但其实连名字都记不住,更别说能记住外貌特征了。

    不过因为江折柳用过魔界的宝贝,加上闻人夜的紫眸十分显眼,余烬年便觉得这应当是一只地位不低的大魔,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仙尊的美貌给蛊住了……不要说是魔族,就连余烬年自己,在靠近江折柳时,都觉得太过考验定力。

    闻人夜皱了下眉,道:“我就是魔尊。”

    “噢,你就是……啊?”余烬年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对方回了个什么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思考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向江折柳,真心感佩道:“……前辈都这样了,竟然还能牺牲自己稳住魔界,这无私大爱,真让晚辈十分叹服。”

    江折柳也在看闻人夜,适当地露出了一个稍稍有点惊讶的神情,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特别震惊,他想了想,应道:“嗯……不愧是我。”

    闻人夜的水平,就是当年他父亲也赶不上。尊位更迭,承接有序,倒没什么意外的,意外的是……

    “尊主,”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挑眉道,“尊主对我的无私大爱,让江折柳受之有愧啊。”

    闻人夜盯着他漆黑无光的眼眸,探身靠近过去。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柏气息,与魔气混杂着蔓延过来,几乎将江折柳周围围绕住了。

    小魔王的气息舒缓中带着一丝忐忑,薄唇紧抿,十分精准地维持了一个江折柳不会避开的极限距离,靠近后才低声道:“不是无私大爱,是我要圈住你,养着你。”

    江折柳看着他问:“然后呢?”

    闻人夜滚动了一下喉结,语气中略带一丝紧绷地道:“……然后强取豪夺,掳回魔界。”

    江折柳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伸手戳了戳小魔王的脑壳,道:“好啊。”

    闻人夜没想到他会答应,怔了一下,然后被戳到了额头,他一边把对方冰凉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一边补充了一句:“……我是魔尊,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你能不能害怕点。”

    他们两个交流太顺畅了,余烬年找不到机会插嘴,只能把需要的量写在纸上交给了闻人夜,不过按照他刚才的观察,那个什么魔界的宝贝,让闻人夜拿出来给江仙尊当糖豆吃估计也舍得。

    接下来的两三天,余烬年彻底见识到了这位新任魔尊的癖好——

    他把江折柳的房间像筑巢一样重新布置了一遍。

    原本丹心观的每间屋子,都是清净简单的正常陈设。但闻人夜这人……这魔实在是太挑剔了。所有东西全都换过了一遍,连地上都铺了一层绒毛毛毯,金丝银线封边儿,一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豪奢贵气与浪漫风格。

    江折柳坐在屋子里,简直就是这间屋子里中最名贵的那个,一丝一毫都显得美貌惊人。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直到余烬年发现了一柜子的……衣服。

    有带禁制的仙袍法衣,也有纯粹名贵皮毛做的披风大氅,还有一些颜色鲜亮的长袍、以珍珠宝石为玉纽的道服,各类各样,数之不尽。

    某日例行诊脉,他眼睁睁地看着跟在江前辈身边的那只小鹿掀开了衣柜,抱过来一件就是在修真界都昂贵难言的七重禁制玄色薄绒披风,随口念叨着:“让我看看今天的奇迹柳柳……”

    ……到处都充满了一股腐朽的灵玉气息。

    江折柳倒是很平静地接受现状,闻人夜喜欢在他身边筑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阿楚有一点小小的为他换装的癖好,也不是很难以接受,都好,都还行,都可以,他的心态早已无比淡然,有一种就算明天入土都能十分平静的安详。

    常乾和阿楚都跟着他过来,他们两个坐的是第二辆马车,没有跟他同乘。而常乾一过来就被人参娃娃的厨艺吸引住了,最近一直在厨房偷师。

    而阿楚不一样,阿楚最喜欢围着他团团转,有事没事凑过来猛吸一口,然后再快快乐乐地去做别的事,反而不像是对修行很认真的样子,倒是在吸他这方面很认真、还很专业。

    阿楚坐在窗边按照医嘱配药,把好多瓶瓶罐罐的丹药收集到一起,用纸包好,分成每日每餐的分量,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药膳的碗边儿,觉得温度合适了,才蹦蹦跶跶地往江折柳身边凑,把碗递给他。

    江折柳虽然视力没有以前好,但还是很喜欢看书,特别是余烬年这里的艳情话本特别多,他还算没有失去自己最后的乐趣。

    江折柳接过药膳,感受了一下分量,觉得那俩人参娃娃可能是憋着要把他喂胖,这怎么一次比一次多。

    不过他们做饭确实很好吃。江折柳一边缓慢斯文地吃东西,一边听阿楚嘀嘀咕咕地算日子,最后好像终于算准了,眨了眨眼:“神仙哥哥,你今天是不是该药浴了。”

    江折柳动作一顿,抬眸看他一眼,眼睫雪白纤长,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那闻人夜今天不在,就是因为……

    “闻人哥哥好像在药池等你呢!”阿楚捧着脸冲他眨眼,“是不是你们可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我就……哎呀!”

    他被江折柳敲了一下头。

    江折柳慢条斯理地道:“这里的书,你要少看。”

    阿楚看着他一边说一边翻那个带插图的艳情话本,鼓了鼓脸,小声道:“那哥哥还看呢。”

    “我是扩展知识。”江折柳一本正经道。

    阿楚:“呃……那我、我就是单纯的好色……哎……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人要傻了QAQ……”

    ————

    余烬年的药池周围养了很多灵植,都是一些不用见阳光的夜间灵植,大多数都会开花。

    灵植旁边铺满了白玉做的池边儿,里面的水温是调试过的,但还是有些热了。

    江折柳觉得困的时候,正好被一双手握住了指节,小魔王就陪在他身边,低声提醒他不要睡着,不然药效吸收得不好。

    水波四荡,纹理慢慢地散开。药池旁边点了两盏灯,灯架上盘着花草藤蔓的装饰。

    “……第二次魔界来访?”江折柳勉强打起精神,顺着对方的话回忆了一下,“那个小孩子就是你吗?”

    闻人夜没想到对方提起那次,竟然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我那时已经很厉害了。”

    即便是现在他在江折柳面前,有时候还会稍微显示一点年轻气盛的意味。

    江折柳想了半天,才记得自己当时还真的出面了结了他的挑衅,随口道:“……真跟你动手了?我的心情要是再坏那么一点,你就没命了。”

    闻人夜握着他的手,盯着他肩头雪白濡湿的长发,低声道:“你不会的,那正是与魔界修好的时机,你怎么会下杀手。”

    江折柳总算将对方的初恋场景想了起来,只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这实在是非常模糊、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跟眼前这个闻人夜比起来,有一种奇妙的虚幻感。

    “就因为这个?”江折柳道,“你也太记仇了。”

    闻人夜话语梗了一下:“……倒不是记仇,是……”

    他盯着对方漆黑的眼眸,本来好端端的心脏又开始瞎跳,又折腾死了几只鹿,他每次在江折柳面前都特别费鹿,最后忍不住轻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伸手盖住了对方的眼睛。

    江折柳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还不让我说?”

    对方的呼吸有点急促,充满了紧迫的气氛和欲言又止的暧昧心绪。

    他的手覆盖在江折柳的眼睛上,感觉一对雪白纤长的睫羽在轻轻地摩擦着手心,似乎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掌心痒痒的,还有些发烫。闻人夜另一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隔着一层湿润的薄衫贴合在他的肩上。

    掌下的躯体单薄脆弱,连骨骼的走向粗细都能一一描摹而出。但他不敢动,他觉得自己紧张得要死了,说这种话要比领着大魔们在玄通巨门里厮杀还更急迫紧张,他都有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嗓音无由来地发哑发沉,像把自己的情意全都献出去,让他在柔软的心尖儿上用刑。

    但江折柳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他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催他,而是轻声问道:“……不能看着你吗?”

    这句话让这只遇到初恋怂成一团的魔尊大人找回了话题,靠近对方耳畔解释道:“你看着我,我什么都不敢说。”

    江折柳的耳根被扑得有些发热,或许不是被对方气息渲染的,而是他自己也有些耳根发热。

    “我不是记仇。”闻人夜道,“其实我是……”

    他的话语再次停顿,好像那几个字像是个坎儿似的。闻人夜在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可是他一看见这个人,就是很没出息,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了。

    过了几息,江折柳感觉一个很柔软的触感落在了眉心上,是一个局促的、耗费了巨大勇气的轻吻,像蜻蜓点水般飞快而过。对方蒙住眼睛的手渐渐移开,气息却越来越炽烫。

    他听到闻人夜的声音,沉哑低柔地在耳畔响起。

    “你……你懂了吗?”

    江折柳徐徐睁开眼,见到对方凝望着自己的双眸——幽紫发光,写满了执着和赤诚,即便他不说,也已经把心都掏出来了。

    妖界。

    妖界中央有一座万灵宫,正是妖族两位真君的居所。万灵宫建筑于巨木大树之间,由树木藤蔓缠绕,颇有自然之灵韵。

    此刻,万灵宫内的小妖们低眉顺目,噤若寒蝉。

    “他的话也能信?你又不是不知道祝无心的德行?!”

    赤发红衣的男人暴躁拍案,掌下的灵木案震颤不已,纹路横生,下一瞬便四分五裂、沦为齑粉。

    男人外貌约二十五六岁,眉峰间有一道赤红的朱雀凤鸟印记,丹凤眼,眼型内勾外翘,生得俊美凌厉。赤发红眸,衣衫之上尽是醒目一片的火红色泽,肩缀凤羽,衣袖上都带着金色的纹路图案,夺目无比。

    “那帮劳什子仙门正道,也是一群废物,这么多天都找不到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非踏平修真界,宰了祝无心不可!”

    烈真愈发暴躁,骤然起身,在万灵宫内徘徊不定,越骂越上火,最后将腰间的烈焰剑抽了出来,转头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

    一旁座位上的青衣女子缓缓喝茶,瞥他一眼,道:“你去斩了祝无心,若折柳回来,第一个绝交的就是你。”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般,狠狠地浇在了朱雀真君的头上。烈真反复踱步,眉头锁得死紧,随后一剑劈到万灵宫内殿的地面上,咬牙道:“我不杀人,我去找他。”

    “修真界这么多人,也没找到折柳在哪里,你去就管用?”青霖又喝了一口茶,“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烈真握着手中长剑,心头比火烧还炽烫焦躁几分,连同肩上的凤羽都跟着往外飘火星,在半空中闪烁生光。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五千不算少,我为读者省余额。(小声)

    那个什么……想要那个充满营养的……白白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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