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没事,我没打算留在这里吃晚饭,没胃口。”厉墨骁面色不变,隐隐还夹杂着几分冰冷,“我是为了桐桐的事来的。”
视线落在一旁扬着笑脸的沈蕾身上,他闭了闭眼,低沉的嗓音是显而易见的怒气,却被他控制着:“苏菁开车撞桐桐和晨晨,我这只手,就是被她撞伤的。”
“现在人已经被我送进监狱了,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不要在背后整这些没用的,我有爱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家庭幸福美满,你们的插手,只会让我憎恨。”
“爷爷已经没有几天了,你们知道吗?如果你们不想他老人家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要为儿女子孙操心的话,就不要管我,咱们各自过各自的,不要有交集。”
“墨骁,你在说什么?爸他不是好好的吗?”沈蕾艰难扯出一丝笑,摇摇头,故作坚强。
楼上厉震凌在听到这话,身体摇晃了两下,最后只好扶住楼梯才勉强稳住身体。
厉墨骁没有看他们,而是落在了远方的云朵上:“什么意思你们难道听不出来吗?两年前爷爷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往爷爷的心口上撒盐,他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我,偏偏你们还要忤逆他的意思,是觉得爷爷活的太久了吗?”
“不是,墨骁,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呢?”沈蕾匆忙解释,她并不知道厉鸿振的身体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听人和他们说起过啊。
她下意识的回眸看了厉震凌一眼,只见他呆愣在原地,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爸他,还有多久?”嗓子发干,厉震凌眼神空洞,撑在楼梯扶手上,压着大半个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楼梯上摔下来。
“不知道,医生没给准信,只说,撑不过今年。”厉墨骁的嗓音好似从远方飘来,透着几分空灵,显得那么不真实。
“什么?”沈蕾错愕,一想到可能是她和厉震凌将厉鸿振逼到这个地步,她就一阵天旋地转。
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厉墨骁沉声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以前没有教过我,那么以后,也请不要过问我的生活。”
话落,他潇洒转身,甚至连门都没有踏进,就这样走了。
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沈蕾又听到这话,她看着厉墨骁的背影,因为承受不住差点倒下,还是佣人扶住了她。
她受伤的看向厉震凌,喃喃询问:“墨骁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他的父母,怎么就不能管他了?那个女人哪里配得上他?”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厉震凌轻叹气,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也是晚了,“配不配得上不是我们说的,而是他们自己过的。”
“日子是两个人的,不是其他人的,墨骁的意思是,小时候我们就没怎么管过他,现在他大了,我们更加没有资格了,放手吧。”
“还是说,你想让我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要过的不顺心吗?沈蕾,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墨骁他的眼里,早就没我们这个父母了,也是我们不配。”
看了楼下的沈蕾一眼,厉震凌扶着楼梯把手,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书房。
门被“砰”的关上,隔绝开两个世界,却是同样的心碎与悲伤。
“夫人。”佣人小心触碰了沈蕾的手臂,见她就这么傻站着发呆,不由开口,“夫人,少爷已经走了,老爷也进了书房,外面太阳大,我们该进去了。”
“是啊,外面太阳大,所以你说,他为什么连家门,都不愿意进呢?”抬手遮挡住眼前刺眼的光,沈蕾轻声呢喃。
她曾经,也想过做一个好母亲,可到底,事与愿违。
人至晚年,才知年少过错,造成如今这副场面,不怪别人,怪她自私自利,亲手将儿子越推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呢?”收回落在远方的目光,沈蕾扭头,浑身疲惫,“罢了,进去吧。”
“总裁。”姜煜城见厉墨骁来了,连忙打开后座车门让他坐了进去。
车里透着凉意的空调冲淡了身上的闷热,厉墨骁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掩盖周身略带落寞的气息。
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这样,姜煜城只是将空调的温度往上打了打,并没有开口打扰他,有些事,旁人插不上手,还看个人。
姜煜城将厉墨骁送到了老宅,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适合让厉墨骁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曜日。
而白惜桐那边,又不好将他送过去,思来想去,厉墨骁自己又没说去哪儿,他便将人送到了这里。
厉墨骁睁开眼便发觉自己到了一个他现在并不那么愿意来的地方,一边下车一边道:“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这,您也没说要去哪儿,我就擅自做主了。”低垂着头,姜煜城没什么底气的解释。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厉墨骁,浑身上下竟也透露出一种颓败的气息,和往日的精明利落完全相反。
也就这样的厉墨骁,才让他发觉,原来他无所不能的总裁,也是一个需要家庭,需要亲人的普通人。
“罢了。”摆摆手,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厉墨骁让姜煜城离开了,而他自己则慢慢走向了屋里。
陈德出来倒水,抬眸就看到朝这里走来的人:“少爷?”
疑惑的喊了声,眯着眼打量,见真是厉墨骁,高兴的迎了上来:“少爷,你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少夫人和小少爷没来吗?”
“还有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指了指他吊起来的手,陈德担忧,“是这两天出了什么事吗?您怎么也没和老爷子知会一声啊,等会儿见到他该多心疼?”
缓缓勾起唇瓣,厉墨骁清清浅浅的笑了,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少爷?”陈德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又重复问了几遍。
“陈伯,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车撞了下,南锴已经帮我处理好伤势了,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一个月左右就能好完全了。”
“桐桐和晨晨他们在家,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没去接他们,下次有机会再带过来。”厉墨骁和陈德一同往屋内走去,面上无所谓,安慰着他。
他没有说白惜桐也受伤的事,本来就不想让他们担心,说多了反而闹的严重。
奈何陈德没有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是看着厉墨骁长大的,知道他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什么叫没事?难不成要人没了,才算有事吗?”陈德嗔怪的看了厉墨骁一眼,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再好的药哪儿能完完全全恢复?”
“这后期还要自行痊愈,弄不好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你也是的,出这么大的事都没和老爷子说一声。”陈德还在念叨,而厉鸿振也听到了这边的嚷嚷声。
“陈德,怎么了?老远就听到你在念叨了,是谁来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厉鸿振坐在轮椅上,看着报纸。
“是少爷来了。”陈德过去将厉鸿振推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厉墨骁受伤的手。
连忙将手中的报纸放在腿上,他担忧的询问:“墨骁,你这手是怎么了?要紧吗?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无奈把刚才对陈德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厉墨骁示意他安心:“爷爷,我不打紧的,倒是你,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和按时吃药?”
“你都发话了,怎么可能不好好吃?只是这人老了,不中用了,你看这才多久,站都站不起来。”叹气的拍了拍腿,厉鸿振还有些感慨。
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我让南锴带人过来给你看看。”说着厉墨骁就要拿出手机打给司南锴,被厉鸿振制止了。
他面上带着舒缓的笑容,浑然不在意:“不用了,找医生看过了,前两天晚上小中风,虽然人没事,但这腿啊,是好不了了。”
“你别看我现在精神头好,到了晚上啊,就容易睡不着,指不定哪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墨骁,你什么时候和桐桐把事情定下来啊?”
“我没别的要求,就想看着你和桐桐携手迈入婚姻的殿堂,我这心啊,才算安定。”握住厉墨骁完好的那只手,厉鸿振的语气带上了恳求。
即便他们如今感情好,人也安稳,可厉鸿振不亲眼看到那烫金的红本本,亲眼看到他们结婚的场面,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紧抿着唇,厉墨骁回握住厉鸿振的手,压下内心涌起的酸涩,点头:“爷爷,会的,您一定要好好的,我和桐桐还要再给你生个曾孙女呢。”
“好,爷爷等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厉鸿振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也没说什么。
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哪儿还有那个时间等到他们的女儿出世呢?等不到了,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