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开始疼的时候，柳欣妍本来正打算放下碗筷。自孩子月份大了之后，柳欣妍在吃食上十分有节制，就怕以后稳婆对外说起他们家小姑娘的时候这样开头‘唐大人家那个大胖闺女……’，当然，也怕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把孩子养得太过壮实不好生，就她这小身板，要是孩子太大，那估计唐敬言又将有威胁稳婆给他们母子/母女陪葬的机会了。
柳欣妍临近产期，这半个月以来已经好几次坏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唐夫人也没打算阻止柳欣妍，反正满打满算也没几天时间了，就算天天这么吃，孩子也不至于一下子长大很多。再则唐夫人也不是没有生过孩子的，自然也清楚，这好些时候就算孕妇觉得没有吃饱，但肚子就那么大点地方，大部分地界都被孩子占了，可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再勉强吃了小半碗饭，柳欣妍微喘着开了口，“娘，您帮着照看好韬韬。”
唐夫人听着柳欣妍这前一句话，以为她这是吃得撑了，要躺平休息一下，笑着答应了下来，“行，让韬韬今天中午到我屋里去午睡，你好好休息你的。”
本来柳欣妍肚子渐渐大了之后，唐夫人就有意帮着照顾韬韬的，是柳欣妍担心韬韬会误会，以为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他就失宠了。
结果柳欣妍直接就跟了下一句，“还有……让人去找敬言，让他回来。”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唐夫人半响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倒是一旁伺候的婆子先发现了柳欣妍脚边的水迹。
“少夫人她……莫不是要生了？”唐夫人顺着那婆子的手指看到了地上依旧在缓缓增大的水迹，再抬头看向柳欣妍额头、鬓角慢慢渗出的汗珠，抬手狠狠拍了自己胸口几下，起身就开始安排。
“妍妍，疼多久了？还能走吗？”
“没多久，应该能走吧。”
柳欣妍的‘应该’并不怎么可信，事实上她连站起来都有些勉强。唐夫人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后来只能让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一块儿把柳欣妍半扶半抬地弄进了产房。
韬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伸手想要替柳欣妍擦汗，要是平时柳欣妍会弯腰低头去迁就他，满足他这点儿小小的孝心，但这会儿，她动一下都难受。
“韬韬乖，你娘亲她……累了，要休息会儿，韬韬先跟着奶奶，等娘亲好点儿了，你再过来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不适合待在产房里头看着亲娘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地生孩子。但长大之后乖巧听话的韬韬，今天却突然犯倔了，不管唐夫人怎么说，他就是紧紧拉着柳欣妍的袖子不肯撒手。
小孩子的力气肯定是不及成人的，唐夫人但凡再多使点劲，肯定能把韬韬拉走的，但毕竟是亲孙子，又是长孙，除了前头几个月之外几乎都是朝夕相处的，唐夫人自然不可能下这个狠手。
这么拖拖拉拉的，直到唐敬言和唐掌柜先后赶回家，韬韬依旧依旧赖在柳欣妍身侧。
“敬言啊，你回来了？快！韬韬最听你的话了，你快把他抱出去。”唐夫人并没有告状的意思，她就是怕孩子吓到了。
“韬韬又不听话了？”在这样的时候添乱，唐敬言觉得唐韬韬是真想试试家法了，结果他气势全开地走进去，一个小泪人哭哒哒地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爹！”
平时动不动就假哭博同情求疼爱的孩子，真正哭起来的时候，格外惹人心疼。唐敬言原本凌厉的气势就像是烈焰遇上瓢泼大雨，转瞬就被淋得火星都不剩一个了。
平时看起来那么像他的孩子，哭起来和笑起来的时候却都像极了柳欣妍。
“哭什么？忘了爹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了？”听着很凶的话，语气却出奇地透出了些无奈。
“娘病了。”
“你娘她没病。”
“骗人，奶奶都说娘病了。”
唐敬言叹了口气，看向‘帮倒忙’的唐夫人，唐夫人也很委屈，“你们自己没和他提早说清楚，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能解释清楚吗？”
“就算担心你娘亲，也该要听奶奶的话，知道吗？”
“韬韬答应过爹爹的。”
“嗯？”
“爹爹不在的时候，要帮爹爹照顾娘亲，要替爹爹陪着娘亲。”
父子二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就这么对视良久，最后，唐敬言俯身把自家儿子抱了起来，有些用力地拥进怀里，“做得好！记得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
难过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生孩子的时候汗水和疼痛控制不住。唐敬言不可能代替柳欣妍疼痛，但可以替她擦汗。
“疼吗？”
“疼。”这久违的疼痛，并没有因为有过经验而有所减轻。在感觉到疼痛越来越加剧的时候，柳欣妍都想再离魂一次了。
“那以后还生吗？”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唐敬言，会在这样的时候问这么扎心的问题，柳欣妍都被气笑了，“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想生了。”她生韬韬的时候也吃了苦头，但韬韬多贴心啊，还会在唐敬言不在的时候守着她。她刚才不知内情，要不是实在没力气，都恨不得爬起来揍他了。
唐敬言还想再开口说什么，柳欣妍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什么都别说了，先出去吧。”似乎知道唐敬言不会同意，毕竟生韬韬的时候他也是陪着她的，柳欣妍忙又加了句，“你在边上，我使不上劲。”
生韬韬的时候柳欣妍是没有余力做这些选择，这一回有了，她选择让他出去等。当时村里的稳婆不知道唐敬言有多可怕，就算唐敬言放再多狠话，她们也是当成气话来听。这会儿站在屋里待命的都是京城有名的稳婆，于她们来说，唐敬言首先是言出必行、心狠手辣的唐阎王。要是他在这儿戳着，她们的注意力只怕就全在他身上了。
柳欣妍自觉她找的理由还算平常，结果等她出了月子之后，不知道怎么传的，就变成了‘唐敬言在一旁站着，她就腿软。’旁人看到唐敬言腿软是很正常的，谁让他名声大且坏呢，但柳欣妍作为他的发妻，自述看到他就腿软，那就很引人遐想了。有些见钱眼开的药铺甚至偷偷开始贩售房事助兴的药丸，打着‘吃了以后和唐敬言一样厉害’的旗号。
唐家的小姑娘是属仙女的，并没有让柳欣妍遭太多的罪，顺顺当当地就落了地。
稳婆打孩子屁股的声音有点响，柳欣妍听着有些心疼。好在听着动静，孩子哭得并不是十分厉害，是十分秀气的嗓音。
“是男孩还是女孩？”柳欣妍已经有了猜测，但还需要确认一下。
“恭喜夫人，是位千金。”如果柳欣妍这是第一胎，那么稳婆的恭喜之言或许并非那般情真意切，鉴于柳欣妍前头已经生有一子，这个女儿就是来凑‘好’字的。
“抱给我看看。”有了韬韬的前车之鉴，柳欣妍已经能试着从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去寻找她的美。看了两刻钟之后，柳欣妍放弃了，她觉得还是耐心等一等，等女儿长开了之后再仔细看看吧，不去记住她这辈子最丑的时候。
被收拾干净之后，唐家小姑娘被送到了亲奶奶手里，这要是在别家，孩子一般都是往亲爹怀里送的，毕竟男的给赏钱一般比较大气，但这是唐敬言。
“哟，这小模样长得好，像妍妍呢！长大以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老头子，你快过来看看。”
唐掌柜急急忙忙赶回来，本来以为唐家又要再添一个孙儿了，没想到是个孙女，长得还不像唐夫人，而是像柳欣妍，那高兴劲顿时散了不少。但一旁站着儿子和孙子，他又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出声附和，“是啊，很像。”明明都没怎么仔细看。
“爹，是弟弟吗？我要看弟弟。”
……
……
“所以……夫君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韬韬，他其实是添了个妹妹，而不是多了个弟弟？”
“再让他多高兴两天吧。”
外甥像舅，长相就且不提了。韬韬看到唐家小姑娘的反应和元宝当年看到他如出一辙，先是一脸震惊，然后一脸嫌弃，“弟弟好丑，一点儿都不像我。”
不多时，唐家小公子就开启自我安慰模式，“没关系没关系，爹爹说了，男孩子看的不是脸，是本事。长得丑也能娶到媳妇儿的。”
唐敬言：“……”最后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不想女儿一出生就被咒嫁不出去，唐敬言于是没有刻意和韬韬解释，他眼中长得很丑的弟弟其实不是弟弟，而是妹妹，想着等女儿长开了再说也不迟。
“儿子的名字是我取的，女儿的名字你想好了没？”
“大名叫唐薰，小名香香。”说起女儿的名字，早在唐敬言向柳欣妍妥协的那一个晚上就已经想好了，酒醉微醺之后的妥协，好在不是儿子，不然唐敬言可能会直接给他取名叫唐酒或者唐醉。
“香香？”柳欣妍缓缓凑近女儿的小脸，轻轻嗅了嗅，“确实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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