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热水想成了冷水,柳欣妍的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因为就像她娘昨天教的那样,当年的洞房花烛夜她就是躺平了任唐敬言发挥的,事前事中她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事后只有四种感觉:酸、痛、累、羞。
龙凤烛突然爆了一个火花,让站在原地发呆柳欣妍回过了神。在这么个瞬间,她突然就打定了主意,该装傻时就装傻,其他所有事情都交给唐敬言就好,谁让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呢?
披散下了紧绷头皮近一天的长发,洗去了代替天生的汗毛贴在脸上的脂粉,脱去了因为绣着金线而微沉的嫁衣,柳欣妍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劲儿,只觉得走起路来都脚底生风。
生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柳欣妍夹紧了双腿,小碎步往床榻边挪。
透过已然放下的幔帐,柳欣妍能看到仰卧着的唐敬言。因为隔着一层,并看不清他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的,当然因为还有闭目养神一说,所以眼睛的睁和闭其实也不能确认什么。
比较麻烦的是,唐敬言他是睡在外侧的,那也就意味着如果柳欣妍想要睡在床榻上,能选择的便只有里侧。而要睡在里侧,则必须从唐敬言身上经过。
若是平时,就算爬跨的姿势再难看,也没有什么大碍。但今天不同,她所有的裤子都少缝了一条边,他要是真睡着了倒也罢了,她动作利索点儿就成,就怕她爬到一半他醒过来,那
敬言?敬言你醒醒,敬言?柳欣妍站在枕边的位置,轻轻俯身推唐敬言的肩膀,想要唤醒他。
推前几下的时候,唐敬言的呼吸依旧十分平稳,待到了第五下还是第六下的时候,唐敬言猛地睁开了眼,没有温柔缱眷,只有冷冽杀意。柳欣妍被那眼神镇住,而后只觉得脖间一紧,天旋地转间,已经被唐敬言完全压制,按倒在了床榻之上。
呼吸困难间,柳欣妍以为她会为他所杀。下一刻,原本紧扣住她脖颈的手轻轻地撩开了遮住她脸颊的长发,四目相对,他缓缓俯身,极轻地碰了碰她的唇,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于柳欣妍而言,唐敬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这里是他们的新房,她不回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再说,她也根本没有离开过。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唐敬言他睡傻了。
至于掐她脖子按倒的情况,当年唐敬言其实是和她说过的,因为做锦衣卫的仇家不少,在外执行公务的时间也比正常官员要多很多,是以想要活得久,就必须得有最高的警戒心和最快的反应速度。换而言之,被杀之前先杀了对方才是长命之道。
但当年和他成亲了近一年,其实都没有发生过今天这样的情况,所以她早已经忘了唐敬言曾经的提醒了。现在,她只盼着唐敬言没有骗她,有关于她晚上极好的睡相。
敬言。
叫夫君。
夫君。
嗯。
咱们是不是该把合衾酒喝了?
合衾酒?唐敬言被问得一愣,而后拉起了她的左手,看了半晌之后,唐敬言的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他将柳欣妍拉坐了起来,拿枕头垫在她腰后,翻身下了榻,我去拿。
濒死的威胁让柳欣妍的手脚发凉,一杯合衾酒让她渐渐回了暖。
你刚才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掐死我呢!
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呀,你得记牢了,从今天开始,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得一块儿睡到白发苍苍呢!你得习惯你身边多个人,嗯?
唐敬言特别认真地点了头。
见他一脸严肃,柳欣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好在你手下留情,不然才做新郎就成鳏夫了。
这辈子,你可以做寡妇,但我不会再做鳏夫!
什么寡妇鳏夫的,咱们才刚喝了合衾酒,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了。话落,柳欣妍不吭声了。一对儿新婚男女,于洞房新床之上,除了说话还能做什么呢?
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柳欣妍眼神乱飘,看到一旁摆放整齐的喜被之时,柳欣妍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一拉,然后本来安稳躲在喜被中的接红帕直接落到了唐敬言手边。
咳,突然觉得有点儿冷。说完这句,柳欣妍佯装很自然其实特别扭地躲进了喜被之中。
从一默数到十,也没等到唐敬言来掀她的被子,婚房之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只除了喜被,因为被当做喜被的向来是双人被。
柳欣妍把被头往下拉,露出眼睛和鼻子,鼻子用来喘气,眼睛用来偷瞄唐敬言。
唐敬言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柳欣妍还盘算着今晚的洞房由他主动,她半推半就地从了呢。可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他就好像突然从登徒子变成了受了戒的和尚一样。
他,可以不着急。但她不行,因为那条明早该被呈给婆母的证明她清白之身的接红帕,如果明天它还和此刻一般干净的话,那么她就该被怀疑不干净了。
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山不来就她,只能她去就山了。
拉开柳欣妍掀起的被角,唐敬言顺势躺在了她身侧。因为身侧多了一个人,本来冰冷的被窝里好像突然暖和了起来。天气越冷,这种暖意就越容易催人去会周公。静待唐敬言主动的柳欣妍数次差点儿睡去,又数次艰难睁开眼睛。
等来等去,想睡却不能睡的柳欣妍突然就怒了。她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两人的被子,翻身就往唐敬言身上一坐,怒喊他的名字,唐敬言!
咳!嗯。刚才睡了一段时间的唐敬言此刻很清醒,即便柳欣妍没有动作,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这会儿,他很顺手地扶住了她的腰。
柳欣妍居高临下,觉得自己突然多了点儿王霸之气,你说,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
是!
那为什么不碰我?
你累了。
柳欣妍微微偏头,拢了拢因为散落开来而不大听话的头发,熟练地将头发分成三股,手指灵巧地任它们在指间穿梭,最后,她垂眸拉开了寝衣上的腰带,绑在了发尾,俯身亲了亲唐敬言的耳垂,轻声道,你以为错了,我不累。
地覆天翻之后,是绝对的力量压制,柳欣妍仿佛隐约看到唐敬言眼中映入了幔帐之外龙凤烛的火光,明亮、幽深。
很自然地,想要退缩。但此时此刻,她能动弹的也就只剩下了两只眼睛了。
怕了?晚了!
下一刻,她的呼吸被强势掠夺。怎么让她喘不过气却不至于憋死,唐敬言似乎深谙其道。渐渐地,似乎形成了一种怪异的恶性循环,每当唐敬言不再吻她,她就有种马上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急切地找寻。
好姑娘,不急!他言语之中带着满满的笑意,她心里明明很气,但双手不争气地愈发搂紧了他的脖子。
当一只羊羔去招惹一匹饿狼,被拆吃入腹是唯一结局。
好在,难以避免的疼痛之后,是久违的欢愉。
唐敬言说得没错,她今天确实累了,这会儿‘心愿得偿’,即便再艰难,她还是翻了个身,裹紧了喜被,沉沉睡了过去。于半梦半响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说,别再离开我。那声音有些凄凉,有些卑微,让人微微心疼。
梦中,很冷很黑,有一个女人在不停低喃,别怕,你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妍妍,妍妍你醒醒!妍妍?
柳欣妍被她的新婚夫婿从梦中叫醒,才一睁开眼,泪水便迅速地顺着眼角滑落。
他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做噩梦了吗?
柳欣妍眨了眨眼,还是想哭,想大哭一场,虽然已经记不得梦中场景,但她就是很难受,很难受,那种从梦中带来的无法压抑的巨大的悲伤让她难过地喘不上气,似乎唯有大哭一场才能释怀。于是她真的哭了,哭得不能自已。
哭过之后,情绪倒是释放了大半,但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有一种无处安身的彷徨。
从她开始哭,一直到她哭完,唐敬言一直在帮她擦脸。她专心大哭的时候,根本没法分心去注意唐敬言都做了什么,待她哭完安静下来,特别嫌弃地拍开了唐敬言还想再替她擦脸的手,你怎么能用一条帕子又给我擦眼泪,又给我擦鼻涕呢?
同样出自七窍,但世人总觉得鼻涕比眼泪脏。
看着她哭到红肿的眼睛和鼻子,唐敬言默默地换了条帕子。
水也没换,盆也没有换。
唐敬言端着铜盆出门之后,柳欣妍猛地捂住了脸,从耳根开始,热意一点一点攀升,直到满脸满脖子都红透为止。
她刚才居然身无寸缕地扑在唐敬言怀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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