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触及这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的时候,张盈盈也是小心谨慎,亦步亦趋的,生怕一个行差步错就把为数不多的家财都给搭进去了,但好在老天好似特别眷顾她,她手中的财富经过这些暴利的要命生意快速地累积了起来。
银子多了,又向来无往不利,张盈盈的胆子就被养得越来越大,在她考虑要不要做最后一票大的,以后就收手安享余生的时候,向来无所作为、庸庸碌碌的官府却突然变得厉害了起来,只一击就斩断了她的财路。
好在终于,等来了转机。
见张盈盈说得坚决,了解张盈盈为人和手段的管家虽然觉得为难,依旧拱手领命,是,夫人,小人这就去办。
等一等。张盈盈伸出了三根手指,让他们试三次,其中一次运盐,其余两次弄些茶叶或者布匹。
管家又应了一回‘是’,这一回松快了很多。
有了一线生机,张盈盈没了前段时间那种难以喘息的紧绷感,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加上正好暖洋洋的阳光,有些昏昏欲睡,在将要进入梦乡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娘,抱!
嘘,小声点儿,别吵到夫人。
张盈盈有些不悦,凡是这个宅子里头的人都应当知晓,她并不喜孩童,居然还有人敢把孩子带进来。
不嘛,娘抱嘛!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盈盈转过了头,从她此刻的角度,能清楚地看清那对母子。张盈盈生来就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有了银子之后更甚,她周遭不论是厨娘、丫鬟还是侍卫、小厮,都不是面貌丑陋之辈,那都是些至少能算得上清秀的面容。
这个年轻妇人,张盈盈想了想,似乎是在针线房做事的。当时管家把她带到跟前问话的时候,张盈盈就是看着她的脸答应她入府当差的。她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胜过她的部分是来自孩子的父亲么?因为思索这一个并不算太过复杂的问题,张盈盈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
她是十五及笄之后半年嫁的人,还没来得及为她那夫君开枝散叶,那个短命鬼就见阎王去了。夫君活着的时候都未能有子嗣,他死都死了就更不可能怀上身孕了。
被扣了通奸的罪名休弃了之后,张盈盈活得很有些艰难。婆家到处败坏她的名声,娘家直接当她和那个短命鬼夫君一起死了。然后她就破罐破摔了,靠着尚佳的姿色顺利给一个老头子做了妾。她当时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相好的,只是那些人都单单只想占她的便宜,却不愿意给她哪怕一个妾室的名分。
妾室和正室是大不相同的,正室无子,只要没有大过错,依旧是可以葬入祖坟的,至于妾室,大约就比丫鬟好些,不过命运却也差不多,随时可能被主家发卖。
身为妾室,除了以色侍人之外,还应当时刻想着为夫君开枝散叶,因为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好,方能在色衰爱弛的时候依旧能在府中有一席之地。
张盈盈以为,她的肚子该争气的时候还是很争气的,她想要怀个孩子,孩子就真的来了。然后不过在她肚子里头待了四个来月,被那个在世人跟前落落大方,表现大度的女人给寻机会弄没了。
虽然时隔多年,张盈盈依旧能清楚地记得那种骨肉被迫剥离的切身疼痛,那之后她隐忍、蛰伏,终究让她以命抵命,却也失了再次孕育孩子的勇气。
带着湿意的清风猛地拂面,张盈盈打了个激灵,好似突然从一个特别冗长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她多少岁了?三十五六?自二十五岁再度守寡之后,她身边来来往往的男人,无一不想财色双收,但却再没有一人愿意给她承诺,给她足以绵延一生的庇佑,因为他们都怕死。
她张盈盈,是嫁一个男人就克死一个的克夫命。
她张盈盈有财有貌,缺的只是张盈盈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已经如愿趴在母亲怀中腻着她不停撒娇的孩子。
身价不菲的人都怕死,是以张盈盈家中是请了不少护院的。不过张盈盈的大部分银子都来路不正,就算真有宵小之辈想要夜探柳镇的富贵人家,首选也不是会张盈盈家。她请护卫的举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换种勾搭男人的方式罢了。
张盈盈请护院是为了以防万一,防备那种碰运气的梁上君子。然柳镇尚算太平之地,没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是以即便是张盈盈花费了不少银子请来的护院,其实会的也就是些花拳绣腿,摆开架势还是挺有些吓人的,但着实没有什么防范经验。
林枫几人刚开始潜入院子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到后头发现守院子的都是木头桩子一样的饭桶之后,便自在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张府虽然不大,不过为了给林枫他们节省寻找时间,唐敬言还是在自由的第一时间在他住着的屋顶上洒了些夜光粉。那粉末在白天的时候并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晚上,指指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张盈盈倒是下了命的,让人好好看着唐公子。但这个季节昼夜皆凉,温度稍微回升一些,便有蚊虫滋扰,估摸着张盈盈并不会大半夜地来查岗,几个轮岗的人就商量着按照旧例,把唐敬言所在屋子的门窗都给锁死,之后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虽然‘铁将军’把门,但林枫几人一点儿都不慌乱,拿出常备开锁‘工具’摆弄了几下,便听轻微的咔嚓一声。
大人,您没事吧?
早在林枫他们开锁的时候,唐敬言已然起身,还点燃了屋里的油灯。
无碍,你们呢?可有事?
说起这个,萧飒有些气愤,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嗤,不提也罢。后头的话,萧飒憋回了肚子里,因为张盈盈那些手下的行为伤了他们的自尊。本以为把他们掳走的人会寻个秘密地点严刑拷打他们,只为问出他们需要的消息,就像拷打杜航一样。
萧飒在牛车上的时候一直左右摇摆,是和杜航一块儿共个患难,被打一顿之后再反抗,还是见势不对直接先弄死对方。结果他们倒是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界,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咳,关押萧飒他们的那个地点挺隐秘的,若不是他们一路留下了线索,怕是极难寻到。但林枫他们去救人的时候四处看了看,估计他们根本没想在萧飒他们身上费劲,就想省事,直接饿死他们。
担心张家这些人的劲头全都使到大人身上,天一擦黑,几人就火急火燎地赶了来。好在,大人没事,借着灯光查看,大人的脸色似乎还比他们分别的时候要好些。
见几人已经闲得开始打量屋中摆设,唐敬言开口说了两个地址。唐敬言一开口,林枫和萧飒就即刻回了神,开始默记。
唐敬言说完之后,林枫重复了第一个地址,萧飒紧接着重复了第二个,皆是一字不差。
这样的小事,自然是得不到唐敬言的褒奖的。但林枫和萧飒等人看着唐敬言的眼神均是闪闪亮的,虽然他们都不擅溜须拍马之言,但此刻对于唐敬言的佩服又更深了几分。
唐敬言发现,自从把萧飒他们调到身边之后,林枫也开始学会用眼睛说话了。如果可以,他愿意与亲如兄弟的属下分享一切秘密。但他决不能告诉他们,他之所以知道这两个地址,是因为他从上一世携至今生的记忆,便只能让他们误会是他从张盈盈那里套了话吧。
分派人手,分别盯住这两处地方,盯紧从第一个地方运出的货物和第二个地方进出的人员,分别做详细记录,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林枫和萧飒眼中都是摩拳擦掌的兴奋。
上行下效,唐敬言的手下从来不是眼界短浅之辈。如果这回来的是赵同知,只怕在得知地址的第一时间,已经一窝蜂冲过去收缴货物,捉拿人员,等着结案拿赏赐了。他们,更贪心一些,想要一网打尽,因为张盈盈明显只是一个中间商人,她连接着的,还有买方和卖方。换而言之,抓了张盈盈,还可能有赵盈盈,李盈盈,王盈盈为利填补这个位置。
大人林枫才刚开口想要询问何时来接唐敬言脱身,唐敬言已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唐敬言耳廓微动,有人来了,你们快走。
同一时刻,在外头望风的季泉快步走了进来,有人!
疾退,锁门,潜入黑暗,林枫他们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唐敬言则静静地盯着油灯那起伏不定的火焰,等着来人重新将门上那笨重的大锁打开。
身边的丫鬟开了锁,推开门之后,张盈盈冲着她们挥了挥手,从容地进了屋。看到坐在桌边的唐敬言之后,极自然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那语气、神情就好像相守多年的夫妻一般自然。
睡不着。
孤枕难眠?但显然,很多事情都只是她的幻想和一厢情愿。
唐扎心道,吃了药,人很不舒服。
唐敬言这话一出,张盈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药的药效不长,大概半月之后,你就能恢复了。
夫人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言下之意,没急事你就可以滚了。
就是突然想到些问题,想当面问问你。见唐敬言眉目之间都是不耐烦之色,张盈盈忍着性子问道,你白天说你已有妻室,那么,可曾有了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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