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落城中心。
略显深沉,而又很是华贵的豪宅中。
布置精致的房间里。
已是中午时分的此刻,师媚却十分少见的,仍然没有从床上起来,并且同样少见的,是以蜷缩着的姿态,将自己完全裹在了一张薄毯之中。
这当然十分少见,至少对于师媚而言,这十分的少见。
自小到大,因为父亲师桀的严格要求,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更能称得上“娇生”的师媚,却几乎没有被惯养过。
师桀还在世时,对于师媚这唯一的女儿,在各方面的要求,可谓都严格无比,即使师桀后来意外身死,因为多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师媚也几乎没有降低对自己第要求,所以睡到这个点本身,对于她而言当真少见。
可现状是,此刻的师媚,却又真的没有起床,并且将整个人都蜷缩进毯子里,连头都不曾显露,如此没有“睡相”的睡姿,对于她而言同样少见。
然而相比较起那少见的姿态,更让人惊讶的事情是,其实师媚已经以这样的姿态,在床上躺了快整整两天了。
整整两天。
不曾下床。
不曾进食。
甚至不曾饮水。
这两天时间,正好是师媚从禁域回到神落城后的时间,即是说,从禁域回到神落城的师媚,在简单的洗了个澡后,便一直躺到了现在。
幸得新人类的元力,对身体本身机能的强化和调节,虽不像修真者的真气一样,可以达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但对比普通人来说,那种强化仍然是可怕的,所以将近两天的无饮无食,对于师媚而言,还算是可以忍受。
这两天里,除了开始时匆匆回应了爱丽丝和李想的消息外,回到神落城的师媚,再没有去理会过任何人,甚至对于向冷关于本次行动的问询,她也只是简单敷衍了。
自来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师媚,为何会突然这样呢?是因为累了么?
客观而言,师媚当然很累,此前的禁域之行中,各种高强度的战斗和心力消耗,确实让她疲惫不堪,但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疲乏,她本也不该如此的,因为事实上,这将近两天的时间里,她虽然没有从床上离开过,却又大多数时候都是醒着的。
是的,已经躺了快两天的师媚,大多数时候却是醒着的,她当然疲惫,可她大多数时候却总也睡不着,或者说每次睡着之后,她总也会无法控制地醒来,因为她总也会梦到很多事情。
她梦到了可怕的战斗。
她梦到了不曾有过的奇怪凄楚。
而她梦到最多的,却是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其实或许连师媚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自从禁域回来后,她就总也害怕着什么,包括害怕着她总也梦到的那些事物,她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但她却知道自己就是莫名害怕着。
这两天以来,那些醒着的时间里,思绪总也莫名有些恍惚的师媚,总是很害怕去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但同时又总也止不住去想,这很矛盾,但她好像却无法控制。
那些醒着的时间里,师媚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自己现在怎么了?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此前从神落城出发,经过冷月镇的时候,已经将一切都想清楚了的师媚,早已决定好,这次任务结束后,她就要跟向冷摊牌,她不想再参与那些总也让她感到疲惫的阴谋和争端了,她要成为自己真正想要成为的样子。
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虽然还未真正跟向冷摊牌,但某种程度上,师媚目下的消极和敷衍态度,也已经无异于摊牌,她不会再去接触那些事情,那些仇恨,还有那些阴谋了。
按理说,结束此次事件,并终于回到涅槃城后,师媚本该变得轻松,本该去放肆做自己的,可现状是,这两天以来,她却好像没有能感觉到真正的轻松。
这两天里,师媚醒着的时候,想到的最多的事情,都是跟一个少年有关的事情。
直到现在,师媚也不曾想得明白,自己跟对方到底怎么了,那些如梦似幻的枝节,以及当时那些前所未有的心态,此刻想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
每每想起那个少年,尤其想起那些跟对方有过的接触,师媚总也试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思索那些过往,可越是如此,她却也越难去抑止那些想法。
每当那些想法再次涌现,师媚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总也变得十分奇怪,那是一种莫名空落,也莫名害怕着的紊乱。
尽管师媚根本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空落,又是一种怎样的害怕。
此刻,当蜷缩在毯子里的师媚,再次于那种空落又害怕的心跳中想到,自己曾跟那个少年有过的那些接触时,某一霎那,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那些事情时,师媚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明白到了这两天以来,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此刻,师媚止不住去想着的事情,就是她此前身陷安德鲁等人的陷阱时,最终脱困的方式和细节。
那一刻,从奇怪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回想着那种种细节时,师媚好似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件事情,她知道自己当时都干了什么,但此刻的她却忽然无法想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样做。
回想着当时的种种,师媚当然意识得到,自己本可以不那样做的。
哪样做?
当时在禁域外围,师媚用欺骗取得星辰的信任,并让星辰解开自己身上禁制后,她本可什么也不要再管,并直接逃离的。
可现状呢?
现状是逃离一刻,师媚不顾一切地报复了星辰。
嗯,不顾一切,甚至可能搭上了自己的形象,她留下了从未为外人所知的视频截图,还在截图上加了一些暗示言辞,利用这种方式报复了星辰。
两天的似梦似醒,两天的精神恍惚后,再次想到这件事情时,师媚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忽然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紊乱起来,那种空落和害怕的思绪,同样变得更加明晰起来。
两天的恍惚,让师媚再次想起这件事时,忽然有些记不起当时的细节和心绪来,她忽然前所未有的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做了?
难道……
自己一直在害怕着的,其实就是这件事情么?
如此念头闪过师媚脑海时,她蜷缩在毯子中的娇躯,忽然止不住轻颤了一下。
没来由的,一些因为两天以来的恍惚,而好似被渐渐雪藏的奇怪心绪,随着娇躯的轻颤,再次涌现在了师媚脑海中。
那是说不上来的憎恶。
那是难以言说的凄楚。
那是某种似有若无的妒恨。
当然了,此刻师媚脑海中,最是明确萦绕着的思绪,还是害怕。
当那时细节又一次被明确回想,师媚真的不太明确,自己当时到底为何会那样做,她只知道此刻终于真正回过神来后,她是如此的害怕着可能的后果。
师媚当然害怕,因为完全回过神来后,她真的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样不顾一切的报复星辰。
自己在报复星辰什么呢?
想着这个问题时,师媚止不住想着,难道自己是在报复,星辰对自己曾有过的那些“越界”之举么?
如是作想时,此前在约里克的聚居区中,那间小木屋里所发生过的种种,却又不停在师媚脑海中闪现,而那些画面闪现时,她却分明没有产生任何厌恶或不适……
嗯,没有任何厌恶或不适。
如是作想着,毯子中的师媚,下意识又扭动了一下娇躯,稍微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态,因为她说不上为什么,想起当时枝节,她没来由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燥热。
如此时刻,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何报复星辰的师媚,忽然又多了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是为何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些或许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时,她竟仍没有生出任何厌恶……
甚至乎某一霎那,那种奇怪燥热感在身上涌起时,师媚还忽然感觉到,原本便有些紊乱的心跳,更是出现了一种心悸下的奇怪加速。
当原本的空落和害怕思绪中,又加上了身体的奇怪燥热,以及那种心悸下的加速心跳,各种感觉一齐涌现时,师媚只是没来由觉得,自己好似变得有些心乱如麻。
于那仍然有些恍惚的心境中,蓦然被那么多心绪缠绕的师媚,心力不足以应对时,如同触发了保护机制一般,她再次强迫着,让自己暂时不要再去思考这些事情,而是去思考自己害怕的事情。
心中害怕的时刻,手机放在床头柜的师媚,默默心算了一下时间,她意识到按照正常情况而言,如果快的话,哪怕是在普通人中,某些跟旧人类有关的讯息,应该也已经传到神落城了,更别说他们这一层级的情报网络。
这般想时,忽然将身子蜷缩得更紧的师媚,更加觉得止不住害怕起来,愈是害怕,她愈是止不住自问起来,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做,那当真如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
可另一方面,想着自己的行为,宛如完全失去理智时,师媚又分明想起了她报复星辰时的心绪,如此冷静,如此决绝,一切细节都堪称机关算尽,那分明不该是失去理智的样子……
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刻,师媚忽然很想起床去拿手机,但她又如此害怕着,她害怕解锁手机的时刻,会看到从旧人类方面传来的,那些跟她有关的消息。
嗯,跟她有关。
如此想着,在那些害怕思绪中,师媚愈加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做那些事情,毕竟她明确知道那些事情,那张截图,还有她留下的那些言辞,一旦被旧人类公开的话会意味着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那样的情况一旦发生,自己该如何自处。
愈加想不明白,也愈加害怕的时刻,一番犹豫后,师媚终是抬手掀开了身上的薄毯,只是毯子掀开后,娇躯莫名轻颤着的同时,她却仍然没有起来,那种害怕的思绪让她仍然在犹豫,如同逃避般犹豫。
毯子掀开一刻,本就采光极好的房间里,那忽然泛起淡淡光晕,让房间一下显得有些晃眼。
此刻的师媚,正穿着一条衣料柔软纤薄,教人一看就十分舒适的纯白色睡裙。
侧卧蜷缩的姿态,让师媚纯白睡裙紧贴于娇躯,衬出了她好看到过分的曲线。
短裙款式的睡裙下,即使是蜷缩着的姿态,师媚那肌肤白得教人心惊,却完全没有一丝病态的完美双腿,其比例也好看得不可思议。
即使已经躺了两天,也仍然不显纷乱,莫名柔顺着的银色发丝间,师媚一张小脸也同样白得不可思议,却也同样白得没有一丝病态,那是一种让人不敢逼视,又无法不去凝视的白。
皎白的肌肤,让师媚精致到没有一丝缺憾的五官,更显得那样完美。
纯白色的纤薄睡裙,银白色的柔顺发丝,再加上那白若苍雪,却仍然健康无比的肌肤色泽,掀开毯子那一刻,房间窗口投入的光线,打在师媚身上时,所晕染出的淡淡白光,一下让整个房间都有些晃眼。
一时间,本就堪称完美,甚至已经超出完美之界定的少女,沐浴于这淡淡白芒中时,忽然有一种教人心惊的圣洁感,完美得堪比任何艺术品,或者说超越了任何艺术品。
如此时刻,如此情境,如果说这已经比完美还要更加完美的即视感中,有什么缺憾的话,大概就是师媚白皙脸颊一侧,那道浅浅的疤痕,以及她透亮于白色光晕中的蓝色眼眸,那止不住蹙起的模样了吧。
很显然,忽然掀开毯子的师媚,原本是打算去拿手机的,只是那秀眉蹙起的模样,却分明表示着她仍然在犹豫,也仍然在害怕。
片刻后,像是努力调整过了心绪,纤薄睡裙下,傲人心口几度起伏后,师媚仍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客观而言,因为元力强大的关系,师媚此刻起身的动作,仍然显得那样轻盈灵动,只是于其主观而言,亦不知是因为躺了两天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起身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好似都是那样的沉重。
随着师媚起身的动作,柔顺银色发丝滑落柔弱肩头那一刻,那被她所晕染的光芒,也随之晃动了一下,而起身后的她,眉头也仍然轻蹙着。
又是片刻的犹豫后,师媚轻颤着的柔白纤手,终是探向了一旁的床头柜,并将那隐形眼镜般的手机拿了起来。
当颤抖着的白皙纤指,将手机于眼中戴上,师媚轻蹙秀眉下,那如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如同被颤抖纤指“传染”了一般,也开始止不住轻颤起来。
仍然神圣莫名的光晕中,几次调整心绪的深呼吸过后,心口几度起伏的师媚,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轻咬了一下精致粉唇后,才用颤抖目光解锁了手机。
手机解锁一刻,原本浑身都在轻颤着的师媚,忽然停止了颤抖,那是一种如同发愣般的忽然静止。
那一刻,出乎师媚意料的事情是,她什么也没看到,她没有在互联网上,看到任何旧人类方面,与自己有关的信息。
是消息还没传过来么?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一刻,不知是因为那种让人不能确定的结果,还没有尘埃落定,还是因为某些潜意识里想要了解的信息,没有得到了解。
面对如此情况,说不上为什么,除了本就有的害怕和心悸外,师媚心中忽然又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茫然。
茫然时刻,师媚轻蹙起来的秀眉无意识松开后,她璀璨双眸也忽然变得有些迷离,那是一种在旁人看来美感十足的迷离,但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绪到底有多复杂。
那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复杂。
好也罢,坏也罢,因为没有迎来任何变化,而茫然无措时,师媚下意识点开了通讯软件,一大堆未读信息中,她看着爱丽丝又增加了不少消息头像,然而下意识想要点开爱丽丝的头像时,她又犹豫了。
师媚犹豫,是因为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和爱丽丝说些什么。
一方面,师媚已经差不多两天没有回复爱丽丝的消息了,她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怯感,那或许是一种莫名愧疚着的情怯感。
另一方面,师媚也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和爱丽丝说些什么,她原本以为,她们是可以无话不说的,但她却仍然犹豫了。
说些什么呢?
说自己正在烦恼的事情么?可其中牵扯那么多机密,这些事情真的能和爱丽丝诉说么?
像以前一样,聊些女孩子间的话题么?可师媚此刻沉重且茫然的心境中,却无论如何都对此提不起心力来。
一番犹豫后,师媚终是再次锁闭了手机。
手机锁闭后,仍然萦绕着淡淡白光的房间中,坐在床畔的师媚,眼神中那种教人着迷的迷离,变得更加明显了,因为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境,到底是变得更加复杂了,还是变得更加茫然了。
片刻的静坐后,师媚从床上轻盈起身,赤着白皙裸足,推开房门后,她下意识走向了浴室。
她忽然很想洗个澡,尽管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就像她同样说不上来,她为什么会那么少见的,一躺就是两天一样。
也许她本也是想用如此姿态,让那些不安的思绪得到安眠,只是她好像失败了。
所以,或许她现在其实是想换一种方式,将那些总也让自己不安的思绪给淹死么?
亦不知她能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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