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苏珊如同做出了某种决定的时刻,众人目光中,星辰止不住颤抖了起来,颤抖得那样明显,颤抖得好似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内心是何等波澜。
那一刻,原本低头看向地板的星辰,终于在颤抖中抬头,而他抬头的时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角滑落的泪水。
或许在此之前,星辰也一度和苏珊一样,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在这两天里流尽了吧,然而这一刻,听到苏珊那未知是否气话的说辞时,尽管心中早已觉得,自己其实根本配不上苏珊,但那种强烈的失去感和绝望感,仍然让他的泪腺再次崩溃。
曾几何时,对于星辰而言,苏珊口中说出的,永远都是轻柔的耳语,缠绵的缱绻,还有惹人绯想的旖旎,所以这一刻,当那最是绝情的话语,从那最是深爱的少女口中说出时,那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透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然而,当星辰在泪水划过脸颊的时刻抬头时,下一刹,他又在一阵更加剧烈的颤抖中,将视线再次垂了下去。
视线再次低垂的时刻,仍然在流泪的星辰,目光却暗淡得如同死灰,那是连泪水映射着的光芒,也无法照亮的死灰,那一刻,他连同勇气一块失去的,竟好似还有他的灵魂。
眼见星辰如此变化那一刻,原本注视着他的少年男女,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他方才抬头之际,目光所望之处。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仍然抱着苏珊,轻声安慰的同时,坚毅目光少见的有些凌厉,正看向星辰的先知。
是的,前一刻,星辰颤抖抬头之际,正是因为看到了先知少见的凌厉目光,那一刻的对视,让他仿似直接失去了灵魂。
对于任何人的认知而言,先知这位旧人类领袖,大概都称得上是一个传奇,尽管他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他到底也还是那个传奇,那个拯救旧人类于旦夕的伟大旧人类领袖,所以当他少见的露出凌厉目光时,那种难以名状的,来自真正上位者压迫气势,无疑也足以让任何人心惊。
前一刻,当星辰在真正的绝望中,因为听到了苏珊多绝情言语,而如同触底反弹般鼓起了一丝勇气,试着想要再争取什么时,先知的目光,却让他再次绝望了。
看着先知怀中因为自己而受伤,根本止不住哭泣的苏珊,再跟先知如此目光对视那一刻,星辰脑海中又一次泛起种种思绪。
他再次想到了先知对他的莫大恩惠和信任,想到了苏珊的倾世温柔,想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
最终,星辰在苏珊的哭泣声,以及先知凌厉的目光中,想到了那一切的美好,一切的信任,都因为自己幼稚可笑的一意孤行,最终都变成了猜疑和伤害。
想到这里时,至少在那一刻,星辰真的心死了,他失去了所有面对苏珊还有先知的勇气,辜负了对方的信任,伤害了对方最宝贵的女儿,他感觉自己再无任何资格,去祈求任何的原谅。
所以那一刻,星辰再次低头看向了脚下地板,他甚至已经失去了再次抬头的勇气,失去了哪怕再看一眼那个少女的勇气,因为抬眼所见,尽是自己给对方带来的伤害,他无力承受那种视觉和心灵冲击。
见到先知此刻目光,一众少年男女莫名心惊的同时,却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相比较起在涅槃城才生活了一年多的星辰,或许他们要更加了解先知,至少他们了解先知到底有多宠爱苏珊。
正因为一众少年男女都知道,先知到底有多宠爱苏珊,所以在这个苏珊受尽情伤,悲戚难抑的时刻,他们都能够感觉得到,先知的内心大概会是何等状态,而这样的想法,让他们莫名担心着星辰,毕竟撇开那些所有人都不愿发生的事情,在单纯的个人情感上,他们仍然希望星辰是他们的朋友,而先知此刻的目光,让他们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朋友的将会是什么。
众人心惊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有邵东看了看拥抱先知哭泣的苏珊后,走到了星辰身侧,轻轻杵了杵星辰,而后小声道:“星辰,星辰……”
然而,面对邵东似有所指的暗示,星辰却没有了任何回应,那一刻,除了因为邵东动作,而引发了身体的轻轻摆荡,他甚至连此前的颤抖都没了,或许在这一刻,他的心真的死了。
见到星辰没有反应,邵东少见地皱起眉头,思量了一下后,他走到苏珊身后,和先知对视一眼后,看着苏珊的背影,同样轻声道:“大姐头……大姐头。”
和星辰一样,此刻的苏珊同样没有理会邵东,她仍然抱着先知,在已达极致的悲戚中,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什么,却无人能再听清,她具体哭诉着什么。
面对如此情境,邵东看了看苏珊,又转头看了看星辰,从他皱成了淡淡川字的眉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的心境大概复杂到了极点,毕竟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对于邵东而言,一边是他自小认识,一块长大,死党兼挚友的苏珊,而另一边,是他虽然只认识了一年多,但已经是真正过命之交,只恨不能生为兄弟的星辰,所以这一刻,他真的想努力为他们做点什么,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以邵东对星辰和苏珊的了解,他当然能够知道,星辰大概已经心如死灰,他也知道苏珊到底悲伤到了何种程度,所以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众人都无可施为,而只能静静等待的时刻,待到苏珊悲戚的哭声,终于有少许平息时,先知继续轻抚着她的发丝,而后用磁性声音在她耳畔道:“没事了,苏珊,你先跟你克里斯叔叔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剩下的事情……爸爸会处理好的。”
“好……呜……”
脆弱和悲伤到了极点后,苏珊本也没有了多少主意,所以听到先知的安排时,仍然啜泣着的她,于呜咽中应了声。
苏珊回应后,先知轻轻将苏珊松开,宽厚手掌仍然轻抚着苏珊肩头的同时,他转头对克里斯使了个眼色。
面对先知投来的目光,克里斯点头会意后,用指背轻轻擦拭了一下苏珊脸颊的泪光,而后将苏珊的手给牵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送下,被克里斯牵着的苏珊,仍然止不住啜泣的同时,一边擦拭着脸上泪痕,一边随克里斯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苏珊和克里斯经过失魂落魄的星辰身侧时,星辰垂落的右手上,指尖轻轻跳动了一下,那仿似是他最后的挣扎,但他终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苏珊也终是和他错身而过后,随克里斯一道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克里斯带着苏珊离开,直到会议室的自动门再次合上,亦直到会议室中又沉默了片刻,凝视了自动门良久的先知,在轻轻叹息过后,才终于从半蹲姿态中慢慢起身。
起身后,先知侧首低头,和身旁里昂交换了一下眼神。
而后,先知踏步朝星辰等人走了过来,里昂则紧随其后。
先知走过来的时刻,那轻响着的每一声脚步声,都让众人心头为之一紧,他们当然都已经知道,在他们到来之前,先知等人便已经得到安德鲁报告的前提下,他们应该早已商量好了结果,否则先知大概也不会让克里斯带苏珊离开。
正因如此,先知走过来时,一众少年男女才会如此紧张,因为至此为止,他们仍然不能够确定,先知为何会需要一副十二骑士机甲,他们更不知道对于星辰可能通敌这件事情,先知等人又是如何判断的,所以他们无从得知,那个可能已经作出的决定里,迎接星辰的会是什么。
他们只能等待,而等待总是令人感到焦虑的,所以他们很焦虑。
此刻,相比起众人的焦虑,身处漩涡中心的星辰,看上去竟像是最淡定的一个。
嗯,看上去。
此刻的星辰,看起来早已没有了任何颤抖,也没有了任何表情,他只如同一具行尸,于垂头姿态中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事实上,表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的星辰,心中波澜如何,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一刻,各种思绪和回忆,不停萦绕着他的脑海,如此时刻,先知踏步而来踢踏声,只让他感觉好似有一根跳动的秒针,在为他的终焉读秒,他感觉眼前也好,心中也罢,好似一切都是恍惚的,因为他的人也早已是恍惚的。
星辰深陷恍惚的时刻,先知和里昂已经来到了一众少年男女面前。
经历一路波折后,一众少年男女虽然也曾收拾过,但大概并不会光鲜到哪去,甚至仍是显得有些狼狈的,所以走近众人那一刻,里昂又下意识将口袋中的丝巾掏出,压在了他高挺鹰钩鼻下。
“安德鲁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这次你们都做得很好。”走过来后,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是,先知倒并没有直接言及星辰的事情,而是先对众人在此次行程中的表现,予以了肯定,他目光分别在邵东和亚历克斯脸上掠过,而后又分别与其他人对视道:“你们也许真的是涅槃城未来的希望。”
有些不知所措间,众人面面相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纷纷对先知点头回应。
从安德鲁的报告中,先知当然已经知道,在这次意外情况已经多到超出任何人预计的行程中,除了拼劲全力的安德鲁外,无论是已经随克里斯离开的苏珊,还是在场的邵东以及亚历克斯,他们的表现,以及一些关键节点的决策,无疑保证了任务的进行,更保证了其他人的安全,所以他对众人的肯定亦是实话实说,所以他认为在场之人,是涅槃城未来希望的说辞,也发自真心。
其实先知说的事情,一众少年男女又何尝不知道呢,他们都知道,这次风险已经远超他们能力的行程中,除了安德鲁外,很多关键节点上,如果不是邵东和苏珊,以及亚历克斯等人的关键应对,或许他们早已全军覆没了。
如是作想中,众人再次下意识将视线聚焦了垂头一侧,一言不发的星辰,因为他们当然知道,除了以上外,在某个关键节点上,星辰同样救了他们所有人,此刻再回想起当时情境来,众人对星辰的感情无疑也变得更加复杂。
一众少年男女看向星辰时,先知和里昂也下意识将目光聚焦了星辰,看过安德鲁完整且客观报告的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正是星辰在那个意外现世的怪物猴子幻空面前,救了在场所有人呢。
换句话说,如果在场一众少年男女,都堪称是涅槃城未来希望的话,那么星辰无疑拯救了这些希望。
虽然因为苏珊的事情,先知对星辰或许会存在一些个人情绪,但他到底是一位伟大的领袖,所以能够从客观层面看待事情的他,其实对星辰的想法也很复杂。
对于先知来说,在此之前,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和肯定,并有意提点过的星辰,又何尝不在他口中,那“涅槃城未来希望”的范畴里呢?
正因为对于星辰的看法很复杂,甚至一度对星辰抱有极大期望,所以即便心中或已有了决断,但如此时刻,先知大概仍然在思考着什么,聚焦星辰片刻后,他的目光再次移开,并忽然看向了人众中的露娜。
“露娜。”
忽然被先知点名那一刻,原本秀眉紧蹙,神情复杂地看向星辰的露娜,一下转过头来,而抬头与先知对视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美目止不住游移间,忽然变得有些心虚道:“怎……怎么啦,先知叔叔……”
说着,大概是真的心虚了,露娜赶紧低头回避了先知的目光,而后纤嫩指尖轻轻揉捏起了自己衣角。
看着露娜心虚的模样,大概心情已经十分复杂的先知,倒是又难得的勾起了一丝微笑,而后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次自作主张跟过去,好像都太过分了点,不过安德鲁说,你在临风城的时候,倒是也算帮了忙,而且既然安全回来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但下不为例哦。”
“呃……好!”听闻先知并没有责怪自己,露娜错愕了一下后,赶紧走上前去,对先知可爱地躬身回应。
看着露娜可爱的模样,先知保持了难得勾起的微笑,并抬手轻抚了一下露娜的头顶。
先知轻抚着露娜头顶发丝时,会议室一侧的邵东,像是对某些事情已经思虑了许久,思虑过后,他像是有些思绪复杂地看了星辰一眼后,转头看向先知道:“老大!”
“嗯?”宽厚手掌轻轻将露娜凌乱刘海捋顺的同时,先知轻声回应着,并转头看向了邵东。
得到先知回应,邵东再次转头,看了一眼仍然死寂的星辰后,才回应道:“你们该干嘛干嘛,但我现在有些话想要跟大姐头说,我能先失陪一下么?至于我那点破事儿……你们看着处理就好。”
可以感觉得出来,邵东现在要跟苏珊说的事情,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至少对他而言,那或许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在这等待星辰判决的时刻,在这他自己身上都担着部分干系的时刻,向先知提出如此要求。
听闻邵东的要求时,先知看向他那一刻,从其睿智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或许已经有了决断,但片刻的对视后,他仍是像征求意见般,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里昂。
此刻的里昂当然还戴着墨镜,但这或许就是他跟先知的默契之处,所以即便如此,先知仍是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意见。
对视过后,先知再次看向邵东道:“好,但你不要说得太多,你知道她累了。”
“嗯。”点头后,邵东最后看了星辰一眼,而后转身大踏步走出了会议室。
当会议室的门再次合上时,在场之人的心境,一下纠起到了极点,因为那一刻,先知再次往前踏步,来到了垂头不语,恍若行尸的星辰面前,并低头凝视着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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