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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沉默

    冷月镇。

    冷月一隅酒吧。

    酒吧的弹簧门上,仍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按照道理来说,在新地球上,固定地点的时间,肉眼上总也是看不到变化的,但今天的冷月一隅中,光线看上去却并不似往日般昏暗,而是亮敞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刻,除了门口透入的少量光线外,酒吧一侧墙壁上的那个大洞,也大大增加了酒吧中的采光。

    嗯,冷月一隅酒吧一侧的墙上,当然有一个大洞,并且一看便是暴力破拆造成的大洞,那是之前崔斯特将杰斯扔出去时砸出来的。

    此刻,酒吧一侧墙壁上的大洞旁,身披斗篷的杰斯,正坐在边上,参照着身侧浮起光幕上的视频教程,用铲刀搅拌着一个桶里的浆土,他在准备砌墙。

    没错,杰斯在准备砌墙。

    杰斯是杰斯,是奥兰多之子杰斯,是黄金骑士杰斯,理论上来说,他当然不会砌墙,但现状是,他现在又不得不砌墙,所以他只能看着视频,一边学,一边砌。

    是的,个崔斯特用杰斯砸出来的大洞,在崔斯特收了朱蒂丝二十万晶币的赔偿后,还要杰斯亲自把墙给砌好,这听起来魔幻无比的事情,此刻却真实地发生了。

    更魔幻的地方在于,对于崔斯特的这个要求,朱蒂丝并没有反对,至于杰斯?朱蒂丝都没有反对,杰斯能有什么意见呢?他不能,他只能砌墙。

    此刻,杰斯身侧的光幕中,砌墙的教学视频仍然在播放,杰斯手里的铲刀也仍然在有一下没一下,断断续续地搅拌着桶里的浆土,但他的思绪却已经不在砌墙这件事情上,他在思考,思考着很多问题,尽管那些问题他根本想不明白。

    在此之前,无论是打听消息时,第一次接触到崔斯特,还是后来在聊天中听朱蒂丝说起,抑或是朱蒂丝昨天让自己带她回到这个酒吧,种种迹象都让杰斯意识到,崔斯特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当然了,在昨天的事情之前,于内心深处而言,其实杰斯多少觉得崔斯特的气质,像极了一个夸夸其谈的骗子,只是他并不曾吐露而已。

    然而,经过昨天的事情后,杰斯的想法改变了,他意识到崔斯特这个人,或许不是一般的不简单。

    如是作想中,杰斯兜帽下的目光从眼前空气脱离,而后看向了眼前巨大的墙洞。

    直至此刻,杰斯仍然无法确定,表面身份只是一个酒吧老板的崔斯特,到底是何种样的存在,但通过昨天的亲身经历,他却像是明确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崔斯特是个强者,并且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杰斯永远忘不掉,昨天他情急之下的奋力一击,却连崔斯特**防御都无法击破的事情,这让他根本无法确定,崔斯特这个原住民的实力,到底强悍到了何等境地。

    最保守的估计中,杰斯知道崔斯特最保守的估计中,也会是个不下于朱蒂丝的强者。

    当然了,除却强大的实力,最让杰斯感到震撼的事情是,崔斯特竟真的治愈了朱蒂丝,短短一天时间后,脊柱断裂的朱蒂丝,竟已经完全康复,这完全超出了杰斯的理解,甚至超出了目前医学的范畴。

    这些事情,杰斯已经想了整整一天,但他仍然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仍然不明确崔斯特的具体实力,也不知道崔斯特浇入朱蒂丝体内的那碗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带着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杰斯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酒吧一侧角落,那里摆着两台老式摇杆游戏机,而其中一台游戏机前,崔斯特正骂骂咧咧地打着游戏。

    是的,骂骂咧咧地打着游戏,像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游戏菜鸟。

    崔斯特正在玩的,是一款人类在遥远古代发售的,古董级别的格斗游戏,而如果要给崔斯特的游戏技术做一个定义的话,或许“人菜瘾大”是最合适不过的,因为他经常会被那古老的ai给打败,所以他打游戏时总也有些骂骂咧咧,有些气急败坏。

    “ko!”

    杰斯扭头看去的那一刻,老式摇杆游戏机发出了终结语音,而语音落下后,在那个以当前时代眼光来看,满是马赛克的屏幕上,崔斯特操控的一个头戴红色鸭舌帽,留着金色长发的角色,正好被对面一个扎着红白相间头巾,手拿棍子的角色给击败了。

    啪!

    “x!”

    那一刻,显然有些恼火的崔斯特,心态大概被ai给打崩了,抬手拍了游戏机操作台一掌后,他低声骂了一句,而后站起身来朝吧台走了过去,徒留下游戏机屏幕中,头巾长棍男挑衅嘲讽的画面。

    吧台旁,和杰斯一样仍旧披着斗篷的朱蒂丝,正坐在高脚凳上,她面前摆着一瓶人类生产的红酒,以及一只玻璃杯,很明显,她在自斟自酌。

    是的,短短一天时间,朱蒂丝甚至不需要进行任何后续康复,她已经像一个完全没受过伤的人一般,甚至能够不用节制的喝酒,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也是最让杰斯想不明白的地方。

    咵!

    走到吧台后,显然郁闷到了极点的崔斯特,咵嗒一声,将一个从架子上取下的玻璃杯摁到了吧台上,而后拿起朱蒂丝面前的红酒,给自己也到了一杯。

    仰头将红酒一口闷入后,崔斯特却并不着急吞下,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后,才将口中红酒吞下,并长长舒了口气。

    一杯酒下肚后,像是酒精起了作用,原本已经被ai打服了的崔斯特,好似忽然又不服了,思量了一下后,他走出吧台,并再次走向了老式摇杆游戏机。

    整个过程中,崔斯特的一举一动,都被将脸隐藏于兜帽下的朱蒂丝看在眼里,她并没有说话,但她觉得很有趣。

    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朱蒂丝意识到,崔斯特其人,大概比她此前掌握的资料还要神秘,也还要奇特,但她却并未因此而产生什么不好的念头,因为她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崔斯特会有什么对新人类不利的地方,以此为前提,她当然犯不着与崔斯特这样的人为敌。

    默默思索中,朱蒂丝指间轻轻划动在杯口的同时,另一只手则背了过去,轻轻按压着自己曾受伤的腰部,如此姿态中,像是思量了片刻后,她转头看向了墙洞处的杰斯道:“你已经把信标放出去了吧?杰斯。”

    开口一刻,从声音听来,朱蒂丝已然恢复了往日英气,大概她是真的痊愈了,尽管这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听到朱蒂丝说辞那一刻,杰斯原本搅拌着浆土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而后有些突兀地停了下来,如同心境中被触动了什么一般,沉默片刻后,他才在语气轻颤中回应道:“嗯……”

    “那就好。”再次开口间,朱蒂丝又拿起了红酒,开始给自己倒起酒来。

    朱蒂丝口中的信标,是给师媚留的信标,因为她相信,如果师媚还能活着回来的话,冷月镇是她理论上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在此驻留的原因,实际上是为了等师媚,尽管关于师媚还能否回来这个问题,他们一直都还没有准备好去深入讨论。

    伴随着朱蒂丝再次喝起红酒,各怀心事的她和杰斯,也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除了崔斯特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以及拍打操作台的声音外,酒吧中好像再没有其他声息。

    片刻后,身体颤抖着深呼吸了一下的杰斯,像是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后,终于做好了足够准备,尽管开口时刻,他仍然止不住声音和身体的颤抖,但他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她还能回来么?长官。”

    杰斯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师媚,问出如是问题时,他颤抖得如此明显,很显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师媚这个名字或许很沉重。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杰斯仍然有些难以置信,此前在禁域外围的战斗中,他竟然真的放弃了师媚,放弃了那个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少女……

    最让杰斯无法接受的事情是,他放弃师媚那一刻,还是在师媚刚刚救了他之后。

    这些天来,每每想到师媚,想到此前发生的种种,杰斯都觉得自己好似灵魂都在颤抖,但关于此前发生的一切,他又不敢太过深入去思考,因为每次想到邵东时,那深深刻印于他灵魂深处的精神烙印,仍然让他感觉颤抖和想要呕吐。

    直到现在,杰斯其实也无法明确,自己跟邵东还有师媚之间,真正的差距到底在哪,他只能在潜意识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一定是黄金机甲没有得到升级的原因。

    此前的种种经历,无论身心层面,都给杰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打击,所以直到此刻,经历无数挣扎,他才终于鼓起勇气,问起了他自觉早就该问,也早就想问的问题。

    此前将重伤的朱蒂丝找到并带走后,他们便再没有了师媚的讯息,因此,杰斯甚至不知道师媚和邵东交手的结果,而通过朱蒂丝的口中,他当然已经知道了很多别的事情。

    非是赫拉克勒斯,却同样实力可怖,形同巨大猿猴的怪物,潘德拉贡家族当代第一强者安德鲁,苏珊,邵东……结合种种讯息,加上师媚此刻仍然没有归来的现状,杰斯很难想象,难道师媚真的还有机会活着回来么。

    听到杰斯的问题时,朱蒂丝喝酒喝到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保持着这一姿态,像是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才将酒杯放下道:“我相信……小媚媚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再等等。”

    听到朱蒂丝并无根据,更像是凭直觉说出的猜测时,杰斯的呼吸更加有些颤抖和压抑起来,但他仍然不敢深入去想,他害怕,害怕自己会无端呕吐出来。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朱蒂丝像是又思索了什么,她用机甲覆盖的指尖轻轻刮蹭着吧台木纹,而后补充道:“如果过了今天她还不回来,阿姨我就回去找她,毕竟我保证过,一定会把你们安全带回去。”

    听闻朱蒂丝补充的内容时,杰斯身体再次发出了一阵颤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一般,那一刻,他差点又一次干呕起来。

    “ko!”

    下一刻,杰斯颤抖中仍然没有回应的时刻,角落里再次传来了终结的声音。

    “x!xxx!”

    随着终结音的再次落下,又骂了一句后,崔斯特却并没有理会游戏机屏幕里,那个依旧在嘲讽他的头巾男,而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一般,他转过身来,手肘杵着身后游戏机的同时,看向朱蒂丝道:“虽然我不建议你回去,但如果你真的想回去,需要机甲的话我在镇子上倒是有些门路,虽然只是普通的制式机甲,我没别的意思,但你的机甲现在状况明显不太好,对吧?”

    那一刻,崔斯特的说辞,一下让他显得更加神通广大起来,因为听起来,他甚至能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冷月镇中,弄到新人类的制式机甲?

    “你这还有干这种勾当的新人类?”那一刻,回应崔斯特的朱蒂丝也不拐弯抹角,她循着崔斯特表露的信息,直接道出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听闻朱蒂丝的说辞,崔斯特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后,他挑眉道:“你怎么确定是新人类?”

    “直觉。”说话间,朱蒂丝又开始往酒杯里倒起酒来,同时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不太符合新人类的法律。”

    面对朱蒂丝如此说法时,崔斯特仍然不慌不忙,他继续道:“所以这是冷月镇,不是神落城,朱蒂丝长官,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牵一下头,我就收那么一点手续费就好,嗯,那么一点。”

    崔斯特说完后,朱蒂丝转过头去,于兜帽的阴影中,凝视了奸商嘴脸的崔斯特片刻,也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也是。”片刻后,朱蒂丝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崔斯特的某些说法,而后补充道:“如果有需要我会开口的,先谢过了。”

    “好说。”再次回应后,崔斯特也又一次转身,看向了游戏机显示器。

    之后,酒吧中除了按键的拍打声,还有崔斯特一次又一次被击败后的骂骂咧咧,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如此时刻,朱蒂丝在沉默地喝着酒,杰斯沉默地砌着墙,他们都需要沉默去逃避某些害怕的对话,他们也都需要手头的事情,来转移某些害怕的思绪。

    吱!

    未知许久的沉默后,冷月一隅的老式弹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门扉吱呀晃动的时刻,一个人走进了冷月一隅,来人的鞋底很硬,因为其踏足酒吧木质地板那一刻,回响很是激荡。

    那一刻,原本在老式游戏机前奋战的崔斯特,下意识转过头来,他想要看看是谁坏了他的规矩,毕竟他门上还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然而见到来人那一刻,崔斯特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后,又继续转头奋战起来。

    锵锒!

    那一刻,随着杰斯身体的一阵颤抖,在这仍然静默时刻,他手中铲刀掉到地板上的声音,显得突兀且刺耳。

    同一时刻,转过头来的朱蒂丝,在见到来人那一刻,也在似有若无的轻颤中,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来人和朱蒂丝以及杰斯一样,都披着宽大的斗篷,然而这斗篷即使宽大,旁人却仍能够看出,那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女性。

    朱蒂丝沉默不语,杰斯也再止不住颤抖浑身颤抖的时刻,来人开口了。

    她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清冷和优雅,但与此同时,却好像也带着莫名的压抑,这没来由的压抑,甚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沙哑。

    “我回来了……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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