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城中心医院。
当里昂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时,忍不住抬起头来,隔着复古墨镜看了看高悬天空的巨神星,而后少见的叹了口气,像是心事颇多的样子。
这几天的里昂有些无奈,也有些烦躁,因为他这段时间经常得被各路记者围追堵截,而他并不喜欢和记者接触。
除以上原因外,里昂烦躁的还有他最近经常得跑医院,而他非常讨厌医院,尤其他最近跑医院的频率,几乎要比他回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总部还要频繁时,他就更加烦躁了。
里昂走向住院部大楼时,守候已久的记者立即兴奋起来,他们朝里昂蜂拥的同时,七嘴八舌的想要获取着什么。
“里昂长官!方便说两句吗?”
“里昂长官,最近针对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的几次超人类犯罪活动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里昂长官,关于尚未落网的A级通缉犯雷牙,您有什么推测吗?”
“里昂长官,我是xx娱乐期刊的,听说苏珊小姐和星辰……”
“里昂长官……”
丝巾压在口鼻间,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里昂一语不发,但他如此态度,却仍然浇不灭一众记者的如火热情,他们仍然努力做着不会有结果的尝试。
里昂无言穿过记者潮后,住院部大楼门口成排的安保人员立即上前,拦下了想要跟进的记者。
住院部的某一楼层,里昂经过雅各布病房门口后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病房中那抹耀眼的红色。
顿在原地的里昂后退了两步,转头朝病房中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头柔美红发的海族公主温妮。
“您好,里昂阁下。”见到里昂时,温妮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此刻的温妮,身着人类休闲服饰,穿搭温婉得体,柔美而不失少女气息,起身的同时,她朝里昂微笑致意。
“你好,温妮殿下。”里昂轻轻点头,回应时始终未曾放下丝巾。
“因为这次是以个人名义前来的。”温妮转头看了看雅各布,微微一笑后,又看向里昂道:“所以未曾拜会里昂阁下,还希望里昂阁下勿要见怪。”
“无妨。”里昂微微挑了挑眉毛,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我们人类并无如此多的礼节,只要殿下遵守涅槃城的法律,自可随意进出。”
“这是自然。”温妮仍然得体的微笑着,尽显七海公主之优雅:“还请里昂阁下放心。”
“嗯。”里昂再次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雅各布。
距离雅各布被袭击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发达的医疗技术帮助下,此刻的他看起来气色非常不错,手中摆弄着一截的黑色管状物时,他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见到里昂和温妮寒暄完,将目光投过来后,雅各布回应其目光的同时,同样致意道:“你好啊,里昂长官。”
里昂倒是没回应雅各布的致意,这算是他们熟识的一种表现,他挑了一下眉毛,看着雅各布调侃道:“你要是再赖着不出院,我可就不给你报销医药费了。”
从雅各布的气色来看,他确实已经达到了出院的标准,无怪乎里昂会有如此吐槽。
事实上,雅各布的伤势也已经愈合到了可以出院的标准,尽管他当时伤得确实很重,也尽管才过去了十几天,但他仍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一来,现在是三十二世纪,二来,他是个修真者。
“不用这么绝情吧?长官!”雅各布“抗辩”时,儒气的脸上泛起了几丝玩味儿:“我觉得天天这么躺着,其实也挺舒服的啊,还不用操心总部的事情。”
“你倒是舒服了。”里昂紧了紧压在口鼻间的丝巾,继续道:“但你知道我不喜欢来医院的。”
“道理我都懂。”雅各布撇嘴的同时,晃了晃手中黑色管状物,他当然知道里昂的洁癖很严重,但他仍是继续调侃道:“可长官这次好像也不是为我而来的吧?”
雅各布说完,里昂沉默了片刻,推了推眼镜后道:“这倒是。”
说完,里昂便已转过身去。
“里昂阁下慢走。”见到里昂转身,温妮移步跟随,将里昂送到了病房门口。
“温妮殿下如果在涅槃城遇到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联系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里昂止步交代了一句,而后道:“恕我先失陪了。”
“好的,您慢走。”对着里昂走向病房过道的身影,温妮稍稍欠了欠身。
目送里昂离去后,温妮转身回到病房,目光很是温柔的看着病床上的雅各布。
“你就不能先把奶茶喝了么?”看着雅各布的同时,温妮指了指放在床头柜的两杯奶茶,故作有些嗔怨道:“你知道么?我可是排了好长的队才帮你买到的。”
里昂离开后,温妮和雅各布说话时,语气中再没有哪怕一丝官腔,显示了她确实是以个人身份前来,她的语气符合她的立场,也符合她和雅各布的关系。
从温妮口中听来,那两杯奶茶竟是她亲自去买的。
“排队时被围观了么?”雅各布依然儒气十足的微笑着,他说话时,带着真气的指尖,轻轻划过了手中的黑色管状物,像是在上面添了一笔,而后看着温妮道:“我的温妮殿下。”
“嗯。”轻轻点头的同时,温妮重新坐到了病床旁的凳子上,听闻雅各布那句“我的温妮殿下”后,她又忍不住温柔一笑。
微笑中欣赏着雅各布的专注模样时,温妮补充道:“不过比之前好多了,我这两天来涅槃城也不用带护卫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雅各布说话的同时,手指又沿着黑色管状物的一侧,环绕着画了一圈。
“有多好?”温妮语气很是温柔,说话的时刻轻轻拉了一下凳子,又靠近了雅各布一些,仿佛想要把雅各布脸上的专注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凝视雅各布时,温妮忽然想起了在人类互联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说是专注做事的时刻,是男人最好看的时候。
面对此刻情景,温妮对那句话深以为然,因为雅各布专注做事时,确实很好看。
当然了,也许雅各布就算不专注,在温妮眼中也是很好看的。
“好在这样下去,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适应涅槃城的生活了。”雅各布说着,像是完成了对那个黑色管状物的摆布,他开心的将管状物抛起,然后又接住,看向温妮道:“然后啊,等你嫁给我的时候,就可以省很多麻烦了。”
“谁……谁要嫁给你啊!不害臊!”红色秀发间,温妮俏脸止不住的羞红了一下,她故作嗔怨道:“所以你这么多天都不出院,就是为了让我天天来看你,熟悉涅槃城的生活么?”
“没准是这样的。”雅各布儒气露出一丝坏笑,将手中的管状物递给温妮,笑道:“毕竟我早就等不及了,不然我也不用还在住院,就躺在病床上做魔法烟花吧?”
是的,雅各布在做魔法烟花,那个黑色管状物就是一支魔法烟花,而他已经完成了。
显然雅各布即使仍然在住院,也依旧没忘记他和温妮公主的约定,等他们的名字闪耀七海,他们就真正在一起。
“其实我也挺喜欢涅槃城的生活的,你们人类有好多有趣的东西。”温妮俏脸羞红着,小心翼翼接过了雅各布手中的烟花,然后拿起床头柜的奶茶道:“先喝奶茶吧。”
“嗯。”雅各布接过了温妮递过来的奶茶,一人一杯,相视一笑。
“奶茶好像不冰了……”温妮纤手捧着奶茶,感受了一下温度后,故作不悦的样子,看向雅各布道:“都怪你。”
“莫慌,小场面。”雅各布微笑着,示意温妮把奶茶拿过来,他带着几分自傲道:“你别可忘了,你男朋友可是个魔法师啊?”
“嗯……”听闻雅各布直言自己男朋友的身份时,温妮小脸愈发有些羞红起来,她有些期冀的看向雅各布,想看看这个男朋友怎么去解决这所谓的小场面。
雅各布带着真气的指尖轻轻划动,在杯口的数个方位轻触之后,他手中的奶茶忽然冒出了阵阵寒气,而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杯中奶茶的表面,凝结了及不可见的一层薄冰。
“好神奇!”见到眼前情景,温妮的目光一下亮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惊喜,她悄声道:“这就是魔法师么?”
“嗯,魔法师虽然打架不行,但是很多方面却很有趣。”雅各布说着又是一阵坏笑,他继续道:“等我的温妮殿下嫁给我,会发现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的。”
“又……又胡说八道!”温妮乍作嗔怨,脸颊温度始终降不下来,只得故作没好气对雅各布道:“奶茶拿过来啦!”
和雅各布的笑闹中,温妮喝着冰度适中的奶茶,追觉得奶茶很甜。
奶茶确实很甜。
当然,温暖脸上的微笑也很甜。
雅各布的病房中,温妮笑得很甜,但医院另外一个楼层的另外一间病房里,鑫九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冰冷。
此刻的鑫九,看起来四肢已经完好如初,毕竟距离她被雷牙和雷傲挟持受伤,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所以她早已换上了新的高科技义肢。
当然,鑫九受伤的地方本也不是四肢,而是曾被长剑贯穿的腹部,她腹部的伤势却依然尚未痊愈,所以她此刻仍然在住院。
病床上,鑫九静静的躺着,病房很安静,她人也很安静,可她的心却并不安定。
通过手机连接的病房管理系统,鑫九将病房的遮光窗帘全部拉上,并将病房中的灯几乎全部关闭,只剩下她头顶的一盏在幽幽泛着白光。
鑫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在思考,她思考着很多事情,这样的环境有助于她的思考。
目光凝于面前方寸后,鑫九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她在思考超人类杀手工会。
她在思考掮客。
她在思考雷牙和雷傲。
她在思考她自己。
她也在思考……星辰。
无尽的思考,让鑫九偶尔会有些怀疑,自己真正受伤的也许并不是腹部,而是自己的心么……
距离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但鑫九仍未想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她想不明白,为何当时的自己,会比星辰更早崩溃,而且崩溃得如此无可救药。
她自来自认刚强,所以她根本没想过,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在自己一生梦魇被复刻的霎那,自己真的会瞬间崩溃。
她同样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当时的星辰,在面对那样的绝境时,仍然可以如此坚强,与其根本无法抗衡的可怕修真者斡旋到最后。
她真的不敢想象,星辰弱小的**下,到底有多坚强的灵魂。
鑫九更没想到的是,不管自己对星辰有多不待见,但星辰目前都是涅槃城的公民,本应被自己保护的星辰,却在看似无法挽回的绝境时刻,用尽心计和手段,硬是拖到了救援的到来。
换句话说,本应被她保护的对象,却反过来保护了她。
直到现在,鑫九仍然对当时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那种切身的恐惧,以及真实绝境体验,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名合格的执法者。
想到星辰,鑫九又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星辰砍下自己左臂,只求雷牙和雷傲能放过自己的场景。
想到那可怕的一幕,鑫九仍然止不住动容着。
也许就像苏珊说的,他真的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么?下一刹,鑫九忍不住想着,她这几天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他一千年前杀死星言的事情,其实是有什么苦衷么?否则作为一个穷凶极恶的逃犯,他为何可以为一个豪不相干的人,做到那种地步?
也许,自己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真的过分了么?否则为何现在也好,之前生死关头时也罢,自己对他的歉意会如此真实?
也许,错的一直都是自己,而不是苏珊,他确实是值得苏珊喜欢的人么……
也许……
鑫九依然在思考各种问题时,病房的自动门开启了。
里昂走进病房时,忍不住微微皱眉一下,因为这病房实在有些昏暗。
见到里昂走进来,鑫九立即挥散了凝聚脑海的思绪,并通过管理系统,打开了窗口处的遮光窗帘。
柔和的光线,瞬间将原本昏暗的房间打得一片通透。
“长官。”和走进来的里昂招呼时,鑫九语气有些不可察觉的心虚。
鑫九当然有些心虚,即使她这次住院后,里昂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看她了,但她仍然心虚。
鑫九心虚自己上次出院后,会这么快就再次住院,而整个事件的起因,是因为她违背了里昂的嘱咐。
“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里昂沧桑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关切。
“嗯。”鑫九努力掩饰着那份心虚,轻声回应道:“医生说应该用不了多少天,我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透过复古的黑色墨镜,里昂凝视着病床上的鑫九。
鑫九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她那份心虚却逃不过里昂的眼睛。
见到鑫九目光中隐含的心虚和压力,里昂差点将本想出口的话咽下去,但思索片刻后,他仍是决定开口。
推了推眼镜后,里昂幽幽道:“小九,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我很抱歉……长官。”鑫九回应时,语气中已经无法隐藏她的心虚,她当然知道里昂不会无缘无故说得这么郑重,所以她直接和里昂道歉起来。
“抱歉什么?”听到鑫九道歉时,里昂明白到,鑫九也已经知道自己要和她谈什么,但他仍然反问了出来。
“我不应该私自去调查超人类杀手工会的。”鑫九说话间,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住院服下仍然缠着绷带的腹部,目光回避着里昂道:“就像您所说的一样,这太危险了。”
“嗯。”听闻鑫九如此积极的“自我检讨”,里昂原本准备的许多说辞,在一番心理活动后,终是化为了无声轻叹。
无声叹息后,里昂淡淡说道:“记住,下不为例。”
“谢谢长官。”鑫九回应时,依然不敢直视里昂,但她在心里感谢了里昂一番,感谢着里昂的宽容。
无言的沉默片刻后,鑫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里昂道:“长官,关于超人类杀手工会,我有一个可能有用的线索。”
里昂闻言,低头看向鑫九,思虑片刻后道:“你是想说,烂醉罗莎的那个羽人族酒保吧?”
“长官,你……”听闻里昂的说辞,鑫九有些诧异,她诧异于里昂的“未卜先知”:“你怎么知道?”
“在我来之前。”里昂说话时目光看向窗外,顿了一下之后,他才继续道:“我已经收到了烂醉罗莎酒保尸体被发现的报告。”
“他……死了?”心中凛然时,鑫九下意识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嗯,所以一会我还得去一趟原住民聚居区。”里昂像是对这件事并无波澜,语气依然平静道:“这件事情说明,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
“确实……”鑫九的声音有些低落。
鑫九方才想到了当天的细节,她想起了那个羽人族酒保,在她和史蒂夫说出类似的讯息时,那个酒保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所以她才想到了那个酒保。
让鑫九没想到的是,她会意过来这一点时,对方已经被杀害了,这样的结果,证明了她推断的正确,却也切断了她难得抓住的线索。
鑫九不得不承认,诚如里昂所言,超人类杀手工会这个组织,也许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对付。
“长官。”淡淡是落后,鑫九让自己停止了关于超人类杀手工会的思考,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而后对里昂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
“什么事情?”在回应鑫九前,里昂同样犹豫了一下,仿佛他能够感受到鑫九犹豫背后的复杂。
“我觉得……”鑫九的语气依然很犹豫,但一番思虑后,她终是说了出来:“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无法再去胜任,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的工作了。”
关于这件事情,鑫九确实想了很久,在她住院的这么多天里,她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那天的经历,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小九,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住院的时侯,我和你说过的一句话么?”里昂这次回应没有犹豫,似有若无的,他嘴角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道:“就是我最后悔的决定?”
“嗯,我记得,长官。”鑫九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里昂上次和她说过,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批准她加入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
鑫九和里昂之间,虽然只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但事实上,自从鑫九父母双亡,而里昂救了她那天起,她就一直对里昂寄托着一种类似父亲的感情。而里昂在鑫九身上,里昂同样看到了自己死去女儿的影子。
里昂和鑫九之间的感情,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一些,但大概性格使然,有些事情可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却也非常默契的始终没有说破。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传份报告给我。”留下这一句后,丝巾始终掩着口鼻的里昂,转身朝病房外走去,同时继续道:“我现在得先去原住民聚居区一趟了。”
“好的,长官。”鑫九回应得很淡,亦不知是因为某些决定终于做出来后,让她顿时变得轻松了,还是变得淡漠了。
里昂快要走出门口时,鑫九原本跟语气一样淡漠的表情,却忽然变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瞬息闪过无数念头后,鑫九种是没能忍住,在自动门关上前开了口。
“等一下,长官。”鑫九喊住了他,因为她有一个问题想问,只是她一直在犹豫,而一番挣扎后,她已不再犹豫。
“嗯?”里昂停住脚步,稍稍侧首。
“他……”鑫九欲言又止,虽然已下定决心,但她的声音却像是比之前还要虚一些:“他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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