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做烤鱼,风宇特意让吴礼寻了一块平整的青石,往炭炉上一放。没过多久,整个青石板就开始发烫。树叶上的露水落上面,眨眼间蒸腾个干干净净,还能看到缕缕白烟。
“火候差不多,快将鱼放上去。”
青禾依言将剖开洗净,取出内脏,淋了陈醋的鱼小心翼翼地铺到青石上。遇热,鱼皮很快萎缩,卷曲。
“上料。”风宇也另拿了一把蒲葵扇,却不是扇火用,而是给自己扇风的。
早就在一边等候的青豆飞快拿刷子蘸取烧烤料,均匀地涂抹在鱼身上。
炭火旺盛,舔在青石上,眼看粉红色的鱼肉已经渐渐转白。
“马上就可以吃了。”深深嗅了一口鲜香之气,倍感满足的青禾发出喟叹。
扇了几下,嫌手腕酸累,风宇将蒲葵扇递给近处的青禾。
青禾倒是很有眼色,忙起身帮风宇扇风,“王爷真是全知全能,这烤鱼的法子,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很满意他刻意扬高的声音,风宇接言道:“一条鱼可不够本王吃。”
说话时,不忘扭头扫一眼寂静的院落,墙头上倒是停了几只老鸦,呱呱地叫上几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声响。
甚至都不用言语,青禾也能飞快领会小王爷的用意,抻着脖子,虽是答话,却故意朝院门里吼:“不打紧,还有鱼,一筐鱼,咱几个吃不完呐!”
“那就多烤几条,送给吴叔跟许大娘吃。吴叔腰扭了,需补一补。”
“听王爷的!”
二人一唱一和,看青禾同小王爷挤眉弄眼的,拿着蒲葵扇使劲扇火的吴礼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他同王爷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如今还没有青禾配合的恣意。
郁闷了很短暂的一会儿,很快也就想通。也就青禾这种没脸没皮的,能顺着王爷心思,无所顾惮的行事,换做是他,可未必能拉下这个脸面来。
“王爷,这烧烤料是怎么做成的,好吃的很,你可要跟小老儿好好说一说。”
“听仔细了啊……”风宇清了清嗓子,又一次将声音提高:“将蒜、蒜切成细末,搅拌到豆酱之中……”
详尽说下来,青石板的热度越来越高,平铺在上的烤鱼发出雀跃的滋啦声响,浓郁的鲜香味道,竟是隔着门板,都能飘得满园都是。
屋内,听外面的笑语晏晏,严弘知愤恨地攥着狼毫。
就同风宇猜想的那般,天还没亮,他就被饿醒了,只能从院中古井里捞上来一桶哇凉的井水,灌下去小半个肚子,才稍有缓解。
再躺下,因愤恨之情,却是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看书习字。眼看已经入忘我之境,没想到的是,风宇竟然来了。
妨碍他清净就算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在他院门外摆开阵仗,大肆炙肉烤鱼。
原本已经忘了饿肚子这回事儿,教香味一勾,灌井水都压制不住。
越来越焦躁,书籍上的小字竟好像密密的虫蚁一样,惹人厌烦。
愤愤低骂一句“狗王爷”,恼火之下,严弘知愤而上床,不顾暑热,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紧、盖严。
隔绝外面一切声音,困意袭上来,迷迷糊糊之中,仿佛看到了青石上那条被烤得外焦里嫩的大肥鱼。升腾起的烟气化作一双双手,朝他招呼着,细语呢喃:“来啊,这位公子。”
“咕噜噜噜!”
忍受了数个时辰,眼看已经是下午,风宇他们终于吃饱喝足,将东西收走。
又补了一觉的严弘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儿,门前竟是干干净净,除了被炭火炙烤到卷曲的草叶,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确定找不到一片碎肉,严弘知很失望。
肚子还饿着,读书也不能专心,这要怎么办才好?
想起祖父寄来的家书,既然已经知道他将所带盘缠悉数赔出去,虽然信中言辞激烈一些,表达了深深的失望之意,可祖父毕竟心疼孙子,肯定是不忍心看他在王府受苦。
“盘缠过些日子,应该就会遣人送来一些吧?”严弘知的语气也并不笃定。
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十数枚铜钱,肚子又咕噜噜地叫起来,原本还在犹豫,当即便下定决心,出去买几个炊饼吃,总好过一直饿肚子。
书都读不下去,又怎么能考取功名。
仔细整理过衣衫,细致地将大袖上的皱褶抚平,右脚才堪堪迈出门槛去,院门外,风宇的声音传进来。
“斗茶讲究的是斗色斗浮。色自然是指茶汤颜色,‘以纯白为上真,青白次之。’灰白与黄白都不是好颜色,黄白最次。浮指的是茶沫,要像瑞雪一样白,并且咬盏最佳。”
“咬盏是什么?”小丫头好奇,不懂就问。
另一头儿,青禾还在拼命地“击拂”,用茶匙使劲搅拌。
不过粗略了看了几本分茶跟斗茶的书而已,风宇也是个半吊子,一时间还真有点儿回答不上来。
击拂的空档,青禾嘿嘿笑道:“小老儿我可代王爷回答这个问题,咬盏吗,自然就是让茶沫似乳雾一样,浮泛起来,久久停留在盏沿儿上不动。停的最久,才能得胜。”
“是这个意思。”风宇点头赞许。
“小老儿我那年云游的时候,见到一个擅长分茶的高僧,竟然可以在茶沫上写诗作画,十分了得。”
“师父,豆儿也想试试在茶沫上作画。”
“你且等一等,马上就好。”
三人聊得热闹,严弘知不得不收回脚步,翼翼小心地重新将房门掩上。
回到屋内,因饥肠辘辘,致使心焦情燥,无以疏解。
偏偏,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们都没有要散去的迹象,还在大谈特谈分茶、斗茶之道。
初始,还是认真的研究此间学问,到最后,就渐渐有点儿吹牛的意思了。
屋内,严弘知步子越走越快。焦躁之下,十指成爪,隔空抓挠,对着空气发出无声的怒吼。
何时?
还要折磨他到何时!
眼看又是数个时辰过去,眼看天色已经黑下来。
备受折磨的严弘知双眼泛青,看到桌角都想啃上一口。
手上的十数枚铜钱,被他来来回回摩挲了不知道多少回,表面跟抛了光似的。
“炊饼,炊饼……”
日影西斜,严弘知眼前渐渐出现幻觉。数十个炊饼手拉着手,围绕着他转圈圈,一圈不够,再来一圈……
好在,院门外的斗茶活动已经结束,整座院落又一次归于安静。伫立在墙头的老鸦灵活地转动脑袋瓜儿,灰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从屋门探出来的小半个脑袋。
“都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