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真冷冷看着他,一声轻嗤。
有些人即使活到中年,也只是虚长年岁而已,依然看不清生活的本质,读不懂人性。
他们自傲甚至自负,刚愎自用,有全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却少了一些谋略。
尹若鸿就是如此。
当年他还没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考虑事情不周全,又急于在整个家族面前立功表现。
而李琳雪正是抓住这一点,才用许氏的股份当诱饵,利用尹若鸿,帮她除掉了许铭山的父母。
后来李琳雪的承诺没有兑现,因为她在董事会里没有绝对的发言权。那些股东都是许氏的元老,他们不承认她的地位,逼她在许家两个兄弟成年之后,将许氏交还给他们。
于是股份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成了尹若鸿心头一个死结。
南洋人都知道,尹若鸿心狠手辣,行事作风狠绝,他也是凭着这股劲头最终铲除异己,主持尹家的。
唯独一样,他太冲动,缺乏冷静。
帮李琳雪谋害许氏夫妇,就是他一时冲动的结果。
而最近几年他年纪大了,疲态渐露,家族里年轻一辈蠢蠢欲动,想取代他的地位,内乱此起彼伏。
如同当年一样,尹若鸿现在也急需一件事证明自己,同时在尹氏所有人面前立威。
所以他又想到许氏的股份。
这也是他来江州的目的。
“呵,”慕真冷笑,“你可不是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当年那女人承诺给你股份,可空口无凭的连个证据都没有!这么多年,她还能认账?”
“怎么不能?”尹若鸿瞪住她,“这是江湖大忌!传出去她还做不做人?”
“江湖?李琳雪又不是江湖人!她凭什么守你的江湖规矩!”
“你……”
尹若鸿无话反驳,只能干瞪眼。
这些年尹氏势头劲猛,在南洋一带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跺一跺脚南洋都要抖三抖。
然而却有难以启齿的江湖背景。
尹氏以黑道起家,虽然后来慢慢洗白,可如今依然跟黑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慕真劝过尹若鸿很多次,要把那些江湖习气收敛一下,毕竟现在的尹氏与曾经不可同日而语。
尹若鸿不听,甚至暗中还继续干着那些江湖勾当,并且引以为豪。
他的观念里,家主就应该闯荡天下,血洗四方。
慕真长叹一口气,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涌。“尹若鸿……你信命吗?这大概就是你的命,许氏这股份就是你命中不该有的!”
尹若鸿恼羞成怒,愤愤瞪她一眼,“胡说八道!”
“要不是你当年帮李琳雪谋财害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报应在女儿头上!”
“你又来了!”尹若鸿怒斥,“这么多年一谈到女儿,你就怪我!难道是我把她绑走的?是我让她失踪的吗!”
“你不能否认,这跟你确实有关系!你的仇家那么多,星辰不一定会落在谁的手上,我们连寻仇都寻不到!”
慕真几近崩溃,尤其今天见到苏渺的画,她心里燃起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希望的火苗就被冰水扑灭了。
她明白被打进深渊的滋味,但像今天这样,眼看就要爬上来了,却又被打回更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种滋味如同万箭穿心。
尹若鸿气鼓鼓的瞪着她,一怒之下差点挥起拳头,但手停在半空中不住的颤抖。
最终他还是狠狠放下。
慕真哭着跑出门,全然不顾尹若鸿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叫。
她顺着酒店那条路跑出去很远,一直跑到大路上,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泪流满面。
哭的累了她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这里大概是市中心,夜生活刚刚开始,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高楼霓虹,热闹非常。
而慕真却觉得孤单。
那种凄冷的感觉发自心底,她又摸出钱包,看着尹星辰小时候的照片,像个疯子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太太,需要车吗?”
慕真愣了愣,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是马路边的出租车停靠位。
她刚想摆摆手,可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现一个念头。她犹豫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后座。
“去江州大学。”她轻声对司机说。
很快就到了江州大学门口,慕真沿着记忆中的路,一点一点摸到了学院西南门。
那面壁画在路灯的映照下,色彩柔和了很多,双翅萤火虫忽闪着翅膀,仿佛随时都能从画里跳脱出来。
慕真呆愣愣的看,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她记得她女儿是个画画天才,最爱画的就是萤火虫。从三岁开始尹星辰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尹家有一个专门的画室,四面墙上全是尹星辰的随手涂鸦。
她们母女最常去的地方,也是沙巴的热带雨林。
“妈妈,这只萤火虫有两对翅膀!”
“是啊,这是我们沙巴地区特有的。”
“特有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全世界,绝无仅有!”
“妈妈!”小小的尹星辰撒娇的扑在母亲怀里,“我对你来说,也是绝无仅有的吗?”
慕真被她逗笑了,在她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是啊!星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有两对翅膀呢?”
“是不是因为……一对翅膀是妈妈的,一对翅膀是妈妈给宝宝准备的?”
那时夜色正浓,热带雨林的空气中飘着特有的芬芳,成群的萤火虫穿过河流,飞到幸福的彼岸。
那时她以为,她和女儿的幸福也会一直延续到永远。
……
慕真闭上眼睛,靠着墙慢慢蹲下,泣不成声。
冬季的江州城很冷,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地面还有些湿滑,到了晚间气温骤降到零度以下。
慕真跑出来的时候只穿件薄毛衣,根本无法御寒。她的手机不停的响,一开始她扣掉,后来不耐烦,直接关机。
不管多冷,她都只想靠着那面墙,就像拥抱了十几年未见的女儿。
慕真的眼泪在脸上几乎结了冰。
后来她体力不支,慢慢闭上眼睛,倒在墙角下……
第二天清晨苏渺拉着陈妈来学校。
“陈妈,你一定要看看我画的!”苏渺提到自己的作品,满脸自豪,“整整一面墙呢!都是我画的!呵,教授都夸奖我。你知道吗,我们教授从不夸人的!”
“是,我们渺渺最棒了!”陈妈笑着摸摸她的小脸。
这才早上七点,苏渺五点半就起床,兴奋的拖着陈妈要她去看壁画。
许铭山在公司忙了一整晚没有回家,陈妈还打算去给他送点换洗衣物。
“渺渺,我们看完就赶紧去少爷那好不好?”
苏渺没反应,忽然顿住脚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渺渺?”
陈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隐约看到那堵墙下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陈妈心里一惊,立即把苏渺往身后拉。
“那是……”
她不敢上前,这里又是人流量很小的学校西南区,这么早不会有学生经过的。
“渺渺,还是报警吧!”陈妈把手机掏给她,“你先躲远点,打报警电话,我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苏渺有些害怕,紧紧拽着陈妈不让她离开,最后她们两个一起上前。
陈妈探了探鼻息……还好,有呼吸。
“她还活着。”
“是她?”苏渺睁大眼睛。
陈妈一怔,“你认识?”
“昨天……这位太太来过。”苏渺讷讷回答,“教授说她很喜欢我的画,可她怎么会在这里躺着呢?”
陈妈也不明所以,看这人的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太太,但倒在这里,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明显是冻坏了。
莫非她是被人赶出来的?
“陈妈!”苏渺来不及多想,“还是先把她送医院去吧,她再躺一会儿,就要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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