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鹤焰苦笑一声道:“不瞒兄弟说,这些日子来,弟兄们的吃喝,全是我多年来的积蓄,不过我没让弟兄们知道……”
赵小刀道:“总镖头押镖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
郎鹤焰摇摇头,道:“老爷子闯荡半生,到如今除了这座镖局外什么也没有,刀口上挣来的全周济朋友了,老爷子就是这么个人,他能典当周济朋友。”
赵小刀道:“总镖头好义气,二哥,总镖头曾经一再交待,对死难弟兄们的家小,要从优给恤……”
郎鹤焰道:“当时老爷子以为兄弟到京之后一定会即刻着手变卖镖局财产,如今兄弟不愿意这么做,拿什么从优给恤死难弟兄们的家小?”
赵小刀道:“这个不要紧,我自有主张,且等些日子,等些日子之后我自有银子从优给恤死难弟兄们的家小。”
郎鹤焰道:“兄弟你也是孑然一身……”
赵小刀道:“这个二哥就不必挂怀了……”
鹤冬走了进来,近前一欠身道,“赵爷,狗腿子滚了。”
赵小刀道:“鹤冬,麻烦你,这趟跟镖出去弟兄多少,都是谁,哪几个有家小,家里有几口,都有些什么人,一两天你造个册子给我。”
鹤冬脸一红,苦笑说道:“赵爷,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
赵小刀颇为歉然的“哦”了一声。
郎鹤焰—旁说道:“兄弟,还是我来吧,今儿个来不及了,局里有现成的名册,明儿个我就在名册上一个个注明了给你。”
赵小刀道:“那就麻烦二哥了!”
郎鹤焰道:“兄弟,时候不早了,咱俩到处走走之后就该吃晚饭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招呼了鹤冬一声,跟在郎鹤焰之后往后行去。
如意镖局的后院不大,一小片空地,三五间瓦房,是封腾飞、乌达阙住的地方,两个人一个人住一间,多出来的两间则当库房用,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封腾飞的大徒弟孟鹤浪跟眼前这位二徒弟郎鹤焰,则偕同几个镖师带着趟子手一干镖伙住在前院。
赵小刀在后院绕了一圈,看了一遍之后道:“二哥,如意镖局如今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么?”
郎鹤焰轻轻叹了口气道:“这趟镖是趟重镖,加以托镖的是禁军统领,而冷靖仇他又要亲自跟去,非同小可,老爷子跟二叔一商量之后,亲自押镖,把人都带走了,谁知道如意镖局的精英,竟然就毁在这趟镖上……”他吸了口气,住口不言。
赵小刀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哥也不必难过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尤其干保镖这一行,难保不出事,一出事不死即伤……”
郎鹤焰道:“固然,兄弟,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走多了黑路难保不碰见鬼,可是这一回兄弟们不是死得太惨、太冤了么?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赵小刀道:“二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公理,咱们欠人家的,要还,人家欠咱们的,也要收回来。”
郎鹤焰微一摇头道:“兄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老爷子英雄半生,是一个宁折不曲的人,几曾受过这个?可是毕竟他受了,忍下了这口气,兄弟,咱们这点实力太薄弱了,简直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要知道咱们斗的并不只是冷靖仇一个人,而是官家,冷靖仇那三千禁军里,不乏昔日江湖上的好手……”
赵小刀道:“二哥,这个我不是不清楚!”
郎鹤焰道:“那么兄弟既然明知不可为……”
赵小刀道:“我说句肺腑之言,二哥可别误会,二哥要是不愿意,我可以送二哥出京!”
郎鹤焰突然停步笑了,道:“兄弟,这如意镖局老爷子花多少年心血,冒多少次风险,出生入死手创的,我是老爷子的二徒弟。”
赵小刀道:“那么麻烦二哥告诉弟兄们一声,别让自己的兵刃锈了,今儿晚上抽空把它擦擦磨磨;同时麻烦二哥,把镖局现有的十二个弟兄编成三组,轮班值夜巡更。”
郎鹤焰高扬着一双眉道:“兄弟,我这就去。”转身大踏步向前院行去。
京城掌灯的时候,赵小刀、郎鹤焰正跟弟兄们坐在前院里聊天,鹤冬从大门口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凝重色道:“赵爷,狗腿子到了,刚拐进这条街,狗腿子坐的是顶软轿,后头跟着二三十个,我先进来给您报个信儿。”
郎鹤焰脸色为之一变,弟兄们霍然全站了起来,有一个叫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动手?好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一个陪他一个,走,大伙儿拿家伙去!”
十几个弟兄,转身要走。
赵小刀抬手道:“大伙儿别冲动,我看他们不是来动手的,他们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鹤冬道:“赵爷,那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白天跟他说好了的,今儿晚上咱们要是赔不了失镖,任他封如意镖局,怕就是为了这句话!”
只听砰砰敲门声响起。
赵小刀一摆手道:“大伙儿回屋里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动起手来,自有我跟二爷应付,别人不许插手,鹤冬开门去。”
答应声中,弟兄们散了,鹤冬转身走向大门。
鹤冬走后,赵小刀望着郎鹤焰道:“二哥,敌众我寡,实力太以悬殊,咱们绝不能跟他动手,我要跟他斗也不是全在这一个力字上,凡事二哥要忍着点儿,必要时由我一人应付。”
郎鹤焰淡然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忍了不是一天了。”
说话间,鹤冬带着梅师爷走了进来,白天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如今身后带着四个,白天那两个也在其中。
只带进四个来,其余的自然全留在外头,说不定已经把如意镖局给围上了,没错,鹤冬冲赵小刀直递眼色。
赵小刀看了他一眼道:“鹤冬,搬几把椅子来,今儿晚上我要向梅师爷多领些教益。”
梅师爷忙一抬手道:“别客气了,我奉有上命,不能久留。”
鹤冬没理他,答应一声走了。
赵小刀这才冲着梅师爷一抱拳,含笑问道:“梅老,吃过了?”
一声梅老叫得梅师爷有点飘飘然,他矜持地摸着两撇小胡子点头“嗯”了一声。
赵小刀跟着又是一句:“梅老真是个信人,说天黑到,果然一上灯就到了。”
梅师爷两手往后一背,道:“用不着多说什么了,我也不能在这儿久待,赔镖的事预备好了么?”
赵小刀点头笑道:“好了,早就预备好了,只等梅老来取了,别的镖可以迟几天,赔这趟镖就是变卖财产也得如期奉上。”
梅师爷微一点头道:“那行,拿出来吧,我还要点收呢。”
说话间,鹤冬一人扛着三把既大又重的太师椅走了过来,鹤冬那里放好了三把太师椅,赵小刀这里抬手说道:“梅老请坐会儿,我有事请教。”
梅师爷迟疑了一下,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赵小刀也让郎鹤焰坐下,随后他也落了座,目光一凝,望着梅师爷开口说道:“我请教,梅老可知道这趟镖丢的是什么?”
梅师爷道:“我当然知道!”
赵小刀道:“请梅老说个明白,咱们好议价。”
梅师爷道:“是一尊玉观音像,价值连城。”
赵小刀笑笑说道:“梅老,世上除了人命之外,都该有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