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毛遂自荐,还好没有砸锅……”
乌达阙望着封腾飞,封腾飞缓缓道:“二弟没见赵老弟这一身汗么?鹤浪现在睡得正香甜。”
乌达阙髯发皆动,霍然转望赵小刀。
赵小刀笑笑,道:“只要副总镖头把我看成个朋友,我就知足了。”
乌达阙一张老脸红得发紫,道:“如意镖局突遭祸难,我兄弟沦于破产,我这个侄子奄奄一息,乌达阙不得不加倍小心,还望阁下大度原谅。”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说这话我可就不敢当了。”
封腾飞一招手道:“老弟够累的了,请坐下歇歇。”
赵小刀老实不客气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他一坐,封腾飞跟乌达阙也跟着落了座。
坐定,封腾飞迟疑了一下道:“老弟那大号,真是十二两个大字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人谁没个名字,我只是喜欢人家叫我赵小刀,其实打小至今,凡是认识我的人没一个叫过我的名字,也没一个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
封腾飞道:“既然这样,我不敢再问……”话锋微顿,目光一凝,道“封某人带着镖车,几十年来几几乎走遍了南七北六,像老弟你这样年纪轻轻,而有这么高绝修为的,还是封某人生平所仅见……”
赵小刀道:“总镖头夸奖了,一个远来的雕工匠,说什么高修为!”
封腾飞像没听见,接着问道:“但不知老弟艺出哪门哪派?”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不属于任何一门,也不属于任何一派。”
封腾飞道:“老弟厉害。”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乌达阙突然说道:“老弟总该有个师承?”
赵小刀道:“那当然,家师是个年纪老迈的雕玉匠。”
乌达阙呆了一呆,没说话。
赵小刀从腰里取出他那柄雕玉小刀递了过去,道:“副总镖头见多识广,胸罗渊博,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乌达阙没接,看了一眼道:“雕玉刀。”
赵小刀指了指炕边地上他那简单的行囊道:“副总镖头要是再打开我这行囊看看,还可以发现几块本经雕琢的和阗玉石。”
乌达阙并没有当真打开他那简单的行囊,转过去向着封腾飞投过一瞥,封腾飞轻咳一声:“老弟,咱们素不相识,缘仅一面,老弟怎么会伸手帮我……”
赵小刀道:“我久仰几位的为人,一身侠骨,义薄云天,总镖头,就这一点该够了吧。”。
封腾飞淡然一笑道:“老弟,我们这种吃这行保镖饭的人,谁出钱谁就是大爷,谁出钱就为谁实力为谁卖命,哪怕是贪生怕死的人的民脂民膏不义财,哪怕是世人唾弃痛恨的大汉奸,只要他出得起钱,吃这行保镖饭的就得保护他的生命财产,为他卖力卖命,打古至今江湖同道没一个看得起保镖的,没一个愿意于保镖这一行业,甚至于跟保镖的交个朋友都引以为耻……”
赵小刀道:“总镖头,打古至今,哪个朝代没有保镖的,没有开镖局的,可见世上少不了这一行业,总镖头,保镖的挣得是血汗钱,挣得是刀口上的风险钱,挣得是餐风宿露、长途跋涉、仆仆于风尘之中的辛苦钱,既不去偷,又不去抢,正大而光明,这有什么可耻的,又比谁低下,总镖头,世上的各行各业都有他不得已的一面……”
封腾飞淡然一笑道:“看来你老弟是偏爱保镖的了……”
赵小刀道:“总镖头,话不是这么说……”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只见一名店伙畏畏缩缩的行了过来,他连屋都没敢进,站在门口冲着乌达阙一哈腰道:“这位爷,您雇的车到了。”
封腾飞望着乌达阙问道:“怎么回事,二弟,你雇车干什么?”
乌达阙道:“咱们不是要回去么?我预备是一等鹤浪的伤包扎好就上路的。”
封腾飞勉强一笑道:“二弟好糊涂,咱们还能回去么?”
乌达阙神色一黯,点头说道:“我知道,大哥;只是,大哥,咱们要不回去,局里还有近百名弟兄,局里也还有要处理的事务……”
封腾飞道:“我也明白,二弟,只是我没打算再回去,我预备先在这家客栈里住一阵子,等鹤浪的伤势稍微见好一点之后,再找个清静隐密的地方住下……”
乌达阙两眼猛睁,道:“大哥是打算……”
封腾飞凄然一笑道:“二弟,这还要我明说么?”
乌达阙变色叫道:“大哥这是开玩笑……”
封腾飞道:“二弟看我像开玩笑么?我这个人别人不清楚,二弟还不清楚么?我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再说这档子事是什么事?”
乌达阙脸色大变,道:“大哥真打算……”
封腾飞道:“二弟,不这样又能如何?”
乌达阙须发皆动,道:“大哥,走多了夜路难免不碰见鬼的,就这么一点打击,难道您就心灰意冷了吗?”
封腾飞道:“二弟,这是一点打击么,咱们几十年辛苦,几十年血汗,几十年刀口下闯出来的,全完了,只怕连咱们那如意镖局整个儿赔进去都还不够。”
乌达阙道:“大哥,咱们栽了个大跟头是不错,可是咱们还爬得起来,您一身傲骨,半生豪放,您也常拿这话对兄弟们……”
“没错,二弟!”封腾飞做一点头道:“一个人摔倒了就得再爬起来,我一身傲骨,半生豪放……可是,二弟,即使咱们能爬得起来,又如何?”
乌达阙口齿启动了一下,脸色忽然一黯,一句话也没说。
封腾飞道:“二弟,听我的没有错,我何尝愿意,又何尝舍得,你知道,我年纪虽然大了点,可是雄心犹在……”
乌达阙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大哥,可是局里的兄弟跟事务怎么办,咱们总得有个交待,总不能就这样不回去了。”
封腾飞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弟兄们无论是还在局里的,或者是这趟跟咱们出来的,每一个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我怎么能没个交待,尤其是这一趟跟我出来的。哪一个都有家,都有老小,我要不对弟兄们的老小有个交待,我何以对……”
两行老泪突然夺眶而出,他举袖擦了擦泪,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几十年养育不容易,今天要是我的儿子死在刀口下,我还不那么难受,可是这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人家跟的是我,我能不……”
摇摇头,住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