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下了封锁东宫的口谕后便屏退闲杂人等,殿内只剩下她以及两府相公们。
过去两府相公们对秦皇后的印象都是温柔贤淑的深宫妇道人家,然而这次今上的突然病倒让他们见识了秦皇后鲜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雷厉风行。
秦皇后牢牢地把持着大权让太子完全成了个摆设,尽管今上已经下决心废除赵元夕的太子之位,然废除诏书一日没有颁布,那赵元夕就还是这大宋储君。
储君嘛自然就是国家储备的君主,一旦坐在龙椅上的君主有个好歹,自然储君要站出来代君上行驶大权,确保王朝保持长治久安。
可秦皇后牢牢地把权利攥在手里,太子在她面前也只能被动服从。
这一刻两府相公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眼里看到的秦皇后不是个只懂处置后宫庶务的深宫妇人,她果决的揽权以及面对各种纷扰的沉着冷静让人禁不住联系起昔日垂帘听政的刘太后来。
韩枢密使等一些老臣那可是亲眼见过垂帘听政的刘太后的。
见识了秦皇后的手段后两府相公们自然不敢再去用昔日的眼光看待坐在凤位上的秦皇后了。
殿内陷入安静秦皇后略显冷厉的目光从几位相公身上一闪而过,只是这么轻轻的一闪却让人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秦皇后的目光从诸位相公身上重新挪回到她面前紫檀木小几之上的那盏吃了一口的茶上;“本后知道官家已经授意几位相公起草废除太子的诏书,宫里有本后亲自坐镇,而且官家的病也有了眉目,诸位爱卿不必继续留在福宁殿,尔等该回去商议如何草拟废除太子的诏书了。”
“皇后娘娘,而今官家生死不明,臣斗胆觐见,废除太子的诏书当推迟到官家醒来再拟,其中利害臣相信娘娘明白。”这个时候敢于觐见的自然是枢密使韩稚圭,他速来都敢仗义执言,别说面对秦皇后,就是面对当今圣上他也敢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
秦皇后淡淡的瞥了韩枢密使一眼,然后徐徐道;“韩卿的意思本后自然明白,若是官家真的醒不过来,而这个时候废除太子的话就会面临无储君继承大统的可能,可是当今太子所作所为你们也看到了,他诅咒自己的父皇,其心可诛也,就连官家寄予厚望的皇长孙也牵涉其中,若官家有个万一尔等放心让一个诅咒过自己父皇的不孝子孙坐上那个位置,成为天下万民的君父吗?”
秦皇后不等韩枢密使等人来得及反驳继续步步紧逼;“官家既然决心废除赵元夕的储君之位,也没有表示要册立晋王为太孙,那就说明官家是要放弃他们父子了。官家平日不止一次跟本后夸奖皇三子宁王如何仁厚贤德,近来朝里有不少臣工都建议贤明宽仁的宁王当取代赵元夕成为大宋储君,若本后没有记错的话高参政也曾在官家面前支持过宁王。”
被秦皇后点名了那参知政事高崇就不能装聋作哑了;“启奏皇后娘娘,臣的确曾向官家觐见立储当选贤,三皇子宁王的确比当今太子更适合成为大宋储君。”
高崇的回答让秦皇后颇为满意;“诸位爱卿先去草拟废除太子的诏书,若三天内官家能苏醒自然诏书要等官家醒来由官家过目后颁布,说句不吉利的万一官家三日之内醒不过来,那诏书本后过目后即刻颁布,到时候诸位相公再草拟一份将宁王寄到本后名下的诏书。”
交代完这些秦皇后不等诸位相公们反应,她便起身直接朝内殿疾步而去。
那一抹背影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柔弱,然而柔弱中却透着坚韧。
旋即,相公们就陆续退出福宁殿,他们都神色凝重,犹似黑云压城城欲摧。
动静闹的这么大宸妃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娘娘,这会儿东宫被封锁了,您得想想办法,不然太子殿下他们可真就——”余昭仪自然不清楚宸妃母子等人用巫蛊之事,她只当太子是被冤枉的。
宸妃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本宫也没有办法啊,明摆着皇后是要借官家昏迷之时兴风作浪,妹妹,我知道你平素跟贵妃关系要好,贵妃在官家面前说一句话顶咱们说一百句,若是贵妃能替太子说说情兴许还能峰回路转呢。而今我也不指望元夕继续坐那个位置了,只求我的儿孙们能毫发无损。你也知道巫蛊乃是宫里禁忌,一旦罪名坐实了那可就是死罪啊!”
余昭仪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贵妃速来不掺和任何事,想来这件事她也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宸妃道;“好歹你和贵妃姐妹一场,你在她面前哭一哭求一求应该能有用,妹妹啊,你好歹也抚养过元夕一阵子啊,你忍心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吗?”
面对宸妃的苦苦哀求余昭仪自然是不忍心拒绝的;“姐姐,我只问你一句,官家被人用巫术诅咒真的和东宫无关吗?”
面对余昭仪的询问宸妃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过她还是选择矢口否认;“我承认我和太子都不是甚聪明人,但我们再愚蠢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官家,说实在的若我们真的要用巫蛊那肯定也不会用在官家身上,而是用在寄予太子之位的某些人身上。”
余昭仪本就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而宸妃的言之凿凿自然很容易去就把她给说服了。
东宫被封宸妃可没有就此而安分守己,她知道只要废除太子的诏书没有颁布那她的儿子就还是太子,一旦官家驾崩了,朝臣们就得拥立储君登位,纵然秦皇后大权独揽,可到了那个时候也就会变得被动,除非她要和宁王效法当年的寿王跟陈玲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样的话更好,太子则以讨贼平叛之名把秦皇后和宁王等置于死地。
贺图贺真人要的法台已经搭建好了,他做法所需要的东西秦皇后也命人帮他准备好了,多咱到了半夜子时贺真人就会登台作法,为官家招魂。
总算到了半夜子时,身穿道袍,披头散发的贺图手拿拂尘缓缓上了法台。
就在他走上法台准备作法四周点亮的灯笼突然一起灭了,就在贺图愣神儿的功夫从四周窜上来十几名黑衣人团团把贺图给围住了。
贺图再三强调他作法时需要安静,不希望周围有闲杂人等,他临上法台之前还再三确认过周遭的确没有闲杂人等,突然上来的黑衣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宛如凶神恶煞,眼看就要把贺图给生吞活剥了,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原本黑沉沉的夜空被无数火把给照亮了。
又几支羽箭朝围着贺真人的那些黑衣人射了过来。
紧接着黑夜里传来一声断喝;“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你们真以为法台上的是真的贺真人吗?”
接着远远的传来一声拉着长音的道号——无量天尊。
这个声音才是真正的贺图贺真人,而出现在法台上的那个贺真人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赵元佑跟秦皇后早就料到有人会对贺真人不利,从而阻挠他为官家作法招魂,故此才用了一招引蛇出洞,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宫里闹的动静很大,宸妃很快就知晓暗杀贺真人失败了,她的心顿时低到了谷底。
她知道大势已去了。
接下来三个晚上贺真人都登台为官家作法招魂,等到第四天一直昏睡不醒的官家便睁开了眼睛。
此刻守在龙床边上的人是苗贵妃。
看到今上醒来苗贵妃喜极而泣;“官家总算醒了,臣妾这就去卿太医。”
“朕睡了多久?”今上虚弱的问,他想要起身,但稍微一动弹就浑身发软,听到苗贵妃说昏睡了四天有余时今上的心微微一沉;“快把皇后请来。”
功夫不大正在御书房跟几位相公议事的秦皇后就到了龙床前;“官家,您总算无恙了,若您在醒不过来妾恐怕就要支持不住了。”
秦皇后的眼圈儿微微泛红,她的神色看上去很是疲倦。
今上轻轻握了秦皇后的手一下;“朕知道这些日子辛苦卿卿了,朕也不知怎得好端端的就病倒了,太医怎说的?”
秦皇后柔声道;“官家,您还是暂时不要追究了,一切等您龙体彻底康健后再说。”
“也好,一切等朕病愈后再说。”今上缓缓松开了秦皇后的手。
不一会儿太医就过来了。
今上是邪气侵体,这会儿身子虚弱也是因为昏迷的太久的缘故,太医开了一个合适的方子。
今上在吃了一些小米粥用了一次药后人就慢慢的精神起来了。
他觉得稍微好些了就要见大臣。
两府相公们一起到了龙床前。
关于今上突然昏迷之故秦皇后是借相公们的口让他知晓的。
得知自己昏迷竟然跟东宫有关后今上气的吐了血。
不过只是吐了一口血却没有昏过去。
稍微缓了缓今上就召见了为自己作法招魂的贺图贺真人。
在召见贺真人时今上屏退左右,就连路安吉都被打发了出去。
这会儿秦皇后正坐在自己的寝宫用穿花的骨针串一串梅花项链。
已经是早春二月了,到了砌下落梅如雪乱时候了,再不赏梅就来不及了,再遇梅开那就得要等c差不多十个月了。
秦皇后把开的灿烂的红梅白梅的花瓣串在一根线变成一串梅花项链,等项链串好了或自己戴在粉颈上,或是赏给身边的贴身侍女或者那些长的很俏丽的小宫女们。
她这双纤纤素手是抚琴,写字,烹茶,穿针引线的,自然同样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她更喜欢的还是让自己的手去抚摸一些诗意浪漫的东西。
她虽然距离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变成大宋朝第二个刘太后,可她不想也不愿。
她偶尔的出手不过是为了往后余生自己有个体面的晚年,还有让母家延续富贵安稳。
很快一串梅花项链就穿好了,可巧贤妃带着两位公主过来。
她想要去福宁殿探望官家,可惜这会儿官家不见后宫妃嫔,故此贤妃就到了秦皇后这里。
贤妃的小女儿已经过了百日,跟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康安公主安澜也已经七岁了,长的很标志,是个小美人胚子。
“安澜,到母后身边来。”秦皇后笑着朝康安公主赵安澜招招手。
小姑娘迈着轻盈的脚步到了秦皇后身边,然后甜甜的叫了一声母后。
秦皇后把自己刚刚穿好的那串梅花项链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我们的安澜真是越发的俊俏可人了。”
“儿臣谢母后赏。”小姑娘抚了一下被秦皇后戴在脖子上的那串梅花项链,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秦皇后温柔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见父皇,不过眼下父皇需要歇息,咱们不要去打扰他。”
小姑娘乖乖的点了点头。
宫人拿来了点心和果品,偏偏康安公主是个爱吃的,看到那些精致的小点心眼睛就舍不得眨了。
秦皇后又抱了荣寿公主一会儿,然后就对贤妃说累了,让她带着两位公主先退下。
等贤妃母女三人离开后秦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若我能有个女儿也好啊,我竟连贤妃都不如。”
阑珊看秦皇后又因为膝下无子女而黯然神伤就忙宽慰道;“娘娘不是有宁王妃嘛,她除了不是从娘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外真的跟您的亲生骨肉没有区别。王妃也是把娘娘当亲生母亲那般孝敬的,若您总是遗憾没有儿女的话宁王妃听了不知多伤心呢。”
等阑珊的话音落地 秦皇后重新拿起了骨针打算再穿一串梅花项链。
贺真人被今上单独召见了有两柱香多的时间。
眼下今上龙体无恙了贺真人也就离开禁中回到自己的重阳观。
今上在召见完贺真人后就暂时没有召见旁人。
转眼到了次日今上觉身体大好,无需再躺着了,就让路安吉扶着自己走出了福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