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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私心

    秦皇后自认为自己对今上是知无不言的,坦诚相待,可她也有不得不口是心非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她懂得该坦诚的时候坦诚,该口是心非的时候口是心非,她才能一直跟今上这般琴瑟和鸣。

    古往今来那些被君上厌弃的皇后排除本来就不得宠外,亦或者是宠妃太强悍外,更多的还是自己把手中的凤印给断送了。

    打指掌凤印的那一刻起秦皇后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地把握好,哪怕穷尽所有的气力,为此她距离那个真实的秦落梅越来越远,久而久之她甚至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秦皇后长久的沉默后那紧闭的双唇终于动了;“官家真的要妾说真话吗?”

    今上正色道;“朕既然让你说自然是要听真话,你莫要把立储之事当国事对待,就把它当成咱们的家事来对待,你如何想的就如何跟朕说。”

    稍微喘了口气今上继续道;“卿卿,别忘了咱们是夫妻,你是朕最信赖的人,同样朕也是你最最值得依仗和信赖的夫君。”

    今上下意识紧握了一下秦皇后的手。

    秦皇后垂下眼帘沉思了良久才慢慢的抬眼,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满是让人无从看透的复杂,刚好迎上了男人那同样有些复杂的目光;“官家,妾既不希望立长也不希望立贤,妾希望立嫡。妾侍奉官家二十余年,做皇后也已经十多年,妾自认为侍奉官家和搭理后宫都尽心尽力的,别无错处,这些年妾从未开口跟官家求过什么恩典,妾已经是皇后了,自己的母家已经是外戚了,妾这个皇后也不单是个摆设,妾得到了官家的与后宫妃嫔不同的那份用心,妾该知足了,可妾还是怕,妾害怕终有一日妾会独自面对一切,妾不愿意做明德皇后第二。”

    话未说完秦皇后已经粉泪盈落,这些年她是第一次在今上面前坦白自己的私心。

    她不是一个尽善尽美,无欲无求的皇后,她有私心,她有恐慌,她因为膝下无子,而且没有太后刘娥那样的强悍,若皇帝真的龙龟出了,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后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明德皇后是太宗皇帝的正宫,然而膝下无子,她的兄长从太祖时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太宗时更是风光一时,李继龙李大将军曾是太宗最依仗的武将,太宗皇帝几次对辽用兵李大将军都是主帅。

    李皇后虽然无子,也无多少恩宠,但仗着兄长的军功她的后位稳如泰山。

    即位的真宗皇帝非明德皇后所出,更没有得到过明德皇后的恩惠,虽然先皇真宗给了嫡母太后的尊容,可明德皇后的晚年甚是凄凉不说,就连李继龙李大将军也跟着受冷落。

    秦皇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忙垂下头去,她有些不敢看今上的眼睛,她害怕对方会对自己彻底失望。

    她是可以不推心置腹的,继续保持那个尽善尽美的自己,可她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自己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完美的秦落梅。

    今上一点点的把秦皇后的手松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后手落在了秦皇后的香肩之上,她的肩膀那么柔弱,他他的掌心充满了力道。

    今上的手在秦皇后的肩上用力压了一下,力道有些大,是这柔弱的身躯所不能承受的。

    “梅儿,朕知道你恐惧什么,放心吧朕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明德皇后的。”今上的声音有些低沉,同时带着些许沙哑,甚有磁性。

    梅儿是秦皇后的小字,她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了。

    早年刚刚入宫的时候今上会这样唤她梅儿,可更多的时候还是唤她卿卿,她不知道卿卿二字是专属于自己,还是也属于陈贵妃或者其他妃嫔。

    “有官家这番话妾就放心了,妾不会让官家为难的。”秦皇后朝上拜了拜。

    今上再次握住她柔软的素手道;“若朕学汉武帝去母留子卿卿意下如何?”

    听到去母留子四个字秦皇后的身体微微一颤,她当然明白这个去母是去谁;“不,官家万万不可,今时不同往日,若官家为了妾安心要去母留子那妾宁可维持现状,自然没有人敢记恨官家,可有人敢记恨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官家知晓自己非刘太后所生后便以为刘太后害了您的生母李娘娘,您不还兴师动众的开了李娘娘的棺椁想要确定李娘娘是不是被刘太后害死的嘛。”

    秦皇后的话让今上的脸色变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朕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卿卿不必往心里去,朕会好好安排卿卿你的将来,更会给大宋选一个合适的储君。”

    “妾相信官家。”秦皇后的身体微微靠在了今上温暖宽广的怀中,她嗅到了一股让她不喜欢的香味,她知道那味道是贵妃留下的。

    秦皇后从御书房出来时脸色有些凝重,柳眉深锁,红药和阑珊见此情形自然不敢多问的,等回了中宫秦皇后命人传妙音入宫。

    接着秦皇后让阑珊服侍自己更衣。

    在帮秦皇后更衣的时候阑珊惊讶的发现她的里衣竟然被汗水给湿透了,这可是数九寒天啊;“娘娘,您怎出了这么多汗?奴婢让人传御医过来给瞧瞧吧。“

    “不必了,我没有病,你帮我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就是了。”秦皇后很清楚自己为何会出这么多汗,御书房待的那小半个时辰对她而言亦是仿佛过了几个春秋。

    阑珊忙帮秦皇后换里衣,就在更衣的时候她看到了秦皇后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侍奉在秦皇后身边这些年了她当然明白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最近皇后没有侍寝,那这些痕迹必是适才在御书房留下的。

    阑珊很利索的帮秦皇后更换了衣裳,然后让红药去沏茶。

    吃了口茶后秦皇后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接着她就坐在了琴旁默默的开始抚琴,阑珊和红药很知趣的退到了外头。

    因为心绪烦乱,故此秦皇后此刻的琴声有些纷乱。

    妙音很快就到了中宫,此刻秦皇后还在里头抚琴。

    妙音是个颇通音律的行家,透过秦皇后的琴声就知其心事无尽。

    妙音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问阑珊和红药;“二位姑姑可知母后适才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吗?”

    阑珊道;“一个多时辰娘娘被官家传召御书房,从御书房回来后娘娘就让人请王妃过来,娘娘更衣后就开始抚琴,娘娘独自抚琴时奴婢们是不敢打扰的。”

    至于秦皇后里衣上的汗水还有身上的痕迹自然阑珊是不好跟妙音说的。

    妙音朝阑珊和红药微微点了点头;“二位姑姑在外候着,我进去瞧瞧母后。”

    阑珊和红药没有跟着妙音进去,她们知道这个时候主子需要的不是她们两个,而是被主子一手杨大的宁王妃。

    妙音缓步进入殿内,到了秦皇后对面,她没有惊扰秦皇后而是默默的听她把这首曲子弹完。

    一曲终了,秦皇后的双手盖在了琴弦之上,她缓缓举眸对上了妙音那双关切的眼神;“音儿,你坐吧。”

    妙音乖乖的坐在了秦皇后的对面;“儿臣透过母后的琴声听了心事如重山,听二位姑姑说适才母后被父皇召入御书房,莫非母后的心事跟父皇有关?”

    秦皇后凝视着妙音的脸庞良久才开口;“我的音儿真的长大了,可以为我分忧了。我适才在你父皇面前说了很多过去从不敢说的实话,我让你父皇看到了我的私心,我的贪婪。”

    “母后跟父皇是夫妻,夫妻之间本就该坦诚相待,母后既然能坦诚一切自然是父皇希望您能坦诚,若是女儿猜的不错父皇希望父皇坦诚之事跟储君的择选有关对吗?”妙音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秦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如实道;“你父皇问我希望立长还是立贤,我说我希望我立嫡,我不要当第二个明德皇后。我把自己的全部私心都表露无疑,兴许从此后我在你父皇心里跟过去的那个我是不同的了。”

    微微抚了一下琴弦秦皇后继续道;“当年我和陈贵妃的宠爱不分伯仲,而郭皇后去了后你父皇毅然决然的立我为皇后第一是因为我的家世是后宫妃嫔里最出色的,陈贵妃若家世与我差不多,而且性情和才情和我差不多,我兴许真的就败给她了。我的颜色不及陈贵妃,而我却能胜过陈贵妃靠的是我的才情和家世以及手段,自然若我的容貌不出众也是不够的,男人嘛哪有不喜欢美人的。一张好看的脸真的可以让一个女人飞上枝头变凤凰,陈贵妃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有刘太后更是如此。”

    “母后,莫要太多虑了,女儿相信父皇会对您始终如一的,儿臣看得出来父皇眼里的母后是跟贵妃以及其他妃嫔都不一样的,在父皇心里头您就是能与他生同席死同穴的妻子,父皇没有把母后当皇后而是当他的妻子,而他在母后这里没有把自己当大宋的皇帝,而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妻子跟自己的男人说点儿体己话无可厚非,母后,您说呢?”妙音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是在宽慰秦皇后,而是实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