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上龙体欠安后就歇在万岁殿,朝臣和后妃们轮番来万岁殿侍疾。
秦皇后至万岁殿时陈贵妃和州昭仪在侍疾,她们给秦皇后见礼后便知趣的告退了。
今上安静的躺在龙床上,二目微闭,面容憔悴,内侍路安吉从旁侍奉着,室内散发着一股要人窒息的药味。
虽是盛夏,可是今上却觉得凉飕飕的,故此殿内的窗户都没有开。
没一会儿秦皇后已经觉得浑身冒汗了,她把路安吉打发到了外头,室内就剩下她跟今上。
“官家,妾陪您说说话可好?”秦皇后的手温柔的抚过今上的胸口,随着隔着一层衣衫,但还是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寸寸温柔。
缓缓的今上把微微闭着的眼睛睁开,迎上秦皇后那双含满关切的眼眸;“外头日头那么毒卿卿怎这个时候过来了?”
秦皇后柔声道;“妾放不下官家,故此就过来了,若知道贵妃和周昭仪陪着官家,那妾就晚一些过来了。”
“朕可好久没有看到卿卿吃醋了。”今上朝秦皇后呵呵笑道,接着他就让秦皇后扶着自己从龙床上起来。
秦皇后扶着今上下了床,然后坐在了窗边的一张椅子上。
看到今上气色比之前好了些许秦皇后欣慰不已;“官家,妾看您的气色越发好了,用不了几天就能照常早朝了。”
今上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但愿如卿卿所言吧,可朕总觉得力不从心,浑身凉飕飕的,双腿仿佛踩在软沙子上头,一点力道也没有,昨天晚上朕梦到了父皇跟母后。”
今上提起的母后便是太后刘娥,虽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可毕竟是被刘后抚养长大的,母子二人共同执政十多年,虽然活在刘太后阴影下当个傀儡皇帝让他很憋屈,但他不得不承认刘太后是个好母亲,而且她垂帘听政那些年让大宋王朝走向了强盛富庶。
先皇真宗在位期间自跟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宋辽无战事后他老人家就志得意满了,欲封禅泰山,这封禅泰山可不是说去就去的,为此可没少劳民伤财。
刘太后垂帘听政后革除了先皇留下的一些弊政,当她一朝乘风归去留给今上的不是个烂摊子,而是个井井有条,富国强民的大宋王朝。
秦皇后一听今上提起梦到先皇跟刘太后她明白了其弦外之音;“官家许是太思念先皇跟刘太后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卿卿所言极是,许是朕太思念他们了吧。”今上自言自语道。
秦皇后让路安吉送了一些茶点进来,陪着今上吃了会儿茶秦皇后才开口说起了自己一直发愁不知道怎么说的那件事;“官家,适才欧阳相公他们去中宫觐见妾了。”
今上一听欧阳相公等重臣一起去中宫觐见秦皇后后他禁不住微微蹙眉;“他们不敢来难为朕到是去难为卿卿了。”
“官家莫生气,他们没有如何为难妾,他们此举也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官家要体谅他们的苦心才是。”秦皇后凝视着今上深不可测的眼睛小心翼翼道。
虽说秦皇后没有明说几位重臣何事觐见,然今上却是心知肚明,自己龙体欠安他们这个时候去觐见皇后所为何事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虽然明白几位大臣的苦心,但今上为此还是满心不悦。
沉吟了一阵子后今上才又开口;“他们觉得朕可能要不行了,故此急不可耐的希望朕快些交代了后事,他们如此究竟是为朕为大宋还是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还真不好说。”
今上同历朝历代的皇帝一样都多疑,而在龙椅上坐的越久疑心病就越重,猜忌大臣,疑心那些已经成年的皇子,甚至疑心自己的枕边人。
秦皇后轻轻握住今上的手温声软语道;“官家莫要多想,妾相信欧阳相公他们是好意,官家快些把龙体养好了他们自然也就放心了。”
“卿卿是不是也希望朕早些册立储君?”今上凝视着秦皇后的眼睛认真的问。
秦皇后沉思须臾才道;“妾希望有太子为官家分忧,早日定下太子的人选朝臣们也就放心了,官家龙体欠安这几日奏请册立太子的奏疏在御书房已经堆积如山了,欧阳相公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故此才请妾出面的。”
“那卿卿希望朕册立端王还是寿王还是?”秦皇后没想到今上会问的如此直接,她本能的避开了那双锐利的目光;“不管是谁当太子,妾都无异议,妾本就是后宫妇人,而且无心朝政,妾看着几个皇子都好,终究还是官家最了解他们。”
秦皇后的回答算是滴水不漏,今上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抬手扶着秦皇后的香肩道;“册立太子之事往后再说吧,除非朕真的大限将至了。”
听到大限将至四个字秦皇后瞬间脸色苍白;“官家莫要说那不吉利的话,您千秋万岁。”
今上无奈的一笑;“哪有千秋万世啊,不过是骗人的鬼话罢了。卿卿放心朕若真的大限将至了自然会好好安置你的,你从十二岁就跟着朕,二十余年吃了不少苦,你的不易你的委屈你的担心朕都明白。”
说着今上就把秦皇后轻轻揽入怀中,他低头温柔的吻上那柔软的粉唇,虽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还是尽力给她自己身为丈夫的温柔和疼爱。
今上龙体欠安这阵子几位成年的皇子都要每日轮流入宫侍疾,自然成婚了的皇子他们的正妻也要陪着一起入宫侍疾。
是日,轮到赵元佑和妙音入宫侍疾。
夫妻二人到万岁殿时今上刚刚接见了三司使,虽然还在病中,可今上觉得自己能处理一些简单的朝政了,故此每日都让几位重臣轮流来万岁殿奏事。
“父皇,儿臣看您气色越发的好了,不如儿臣和三哥扶您去御花园走走吧,御花园的荷花开的甚好,父皇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妙音不似其他来侍疾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她在今上面前不拘谨,尽显自己的活泼俏皮。
看到那张俏丽的面庞今上就仿佛看到了雨后的彩虹,顿时心里头舒畅了甚多,就在这个时候路安吉把药端了进来;“官家,您该服药了。”
赵元佑忙把药接了过来;“路公公,我来伺候父皇用药吧,你去准备一些蜜饯等下父皇吃了药后吃一口去去苦味。”
在服侍今上用药之前赵元佑很自然的先尝了一口。
接着赵元佑又尝了第二口。
他尝第一口算是正常的举动,可是接着尝第二口妙音和今上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三哥,莫非是父皇的药熬的火候不够?”妙音看着赵元佑的眼睛试探着问。
赵元佑把手里的药碗放下后郑重道;“启奏父皇,儿臣觉得这药有些不对劲,自然儿臣的舌头未必真的灵验,以防万一父皇还是请太医院的黄御医来瞧瞧才稳妥。”
之前侍疾的时候赵元佑就曾伺候今上用过药,他也和今天一样先品尝一口,并没觉得哪儿不妥,然此刻他在试过药后觉得味道不对劲,故此就尝了第二口便可以断定这药的确不对劲了。
今上原本就多疑经赵元佑这么一说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忙命路安吉传太医院的黄灿过来。
黄灿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主要负责今上的龙体康健。
功夫不大黄灿就急匆匆的到了万岁殿。
今上免了黄灿的君臣之礼,然后指了指那碗药;“朕的药方是黄爱卿亲自给开的,爱卿自然清楚这药的味道还有里头每一样药材。”
黄灿当即就明白了今上的意思,他忙把那碗药端起来仔细闻了闻,又亲自尝了口,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接着黄灿就把那那碗药的水滤掉,药渣完全露出来。
黄灿对那些药渣逐一的检查。
起初黄灿的脸色还很正常,慢慢的黄灿的脸色就开始不对劲了。
“黄御医,本王问你,父皇用的药可是有不该有的东西?”赵元佑一脸凝重的询问道。
黄灿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赶忙如实作答;“回王爷,官家用的药里的确加了一样非老臣药方所许的药材,这也是官家为何用了老臣的药病情不能马上好转的缘故。”
说着黄灿就从药渣里找出了那多余的药材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朕下毒?”今上已经被妙音扶着从龙床上坐起来,得知自己的药真的有问题后今上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黄灿忙道;“官家莫担心,虽说您的药里的确多了一样不该存在的药材,除了让您多缠绵病榻一阵子外并无别的副作用,许是下药之人恐官家觉察出来,故此剂量掌握的很是有分寸,本身这药就比较苦,添加了一点别的东西故此不容易被察觉。”
得知自己无性命之忧后今上悬着的心虽然放下了,可却越发的震怒;“究竟是何人要害朕?”
赵元佑忙安抚道;“父皇息怒,龙体为重,若父皇信得过儿臣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儿臣去查,儿臣保证会用最短的时间给父皇一个交代。”
今上微微沉吟后道;“那这件事朕就交给三郎去查,朕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若三天内不能给朕一个交代,朕绝对不依。”
“儿臣遵旨!”接着赵元佑对黄灿道;“黄御医,本王希望你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臣谨遵王爷之命。”作为在太医院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的医术或许没有多大进步,但察言观色,揣摩上意,谨言慎行的功夫那可是长进不少。
等黄灿离开万岁殿后赵元佑跟路安吉交代了几句又问了路安吉几个问题。
回宁王府的路上妙音跟赵元佑悄声嘀咕道;“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在父皇的药里做手脚,你跟我说事实话,若父皇继续服用被做了手脚的药真的会没有性命之忧吗?“
赵元佑道;“没有性命之忧,对方不过是要让父皇多在病榻上待一些日子罢了,我若猜的不错此举为的就是让父皇能尽早定下储君之位,若父皇长期缠绵病榻那他即便是再不情愿那也不得不下决心册立储君。”
对此妙音是赞同的;“只是不知道在背后做手脚的究竟是端王系还是寿王系了。”
赵元佑道;“这个可不好说。”
赵元佑答应父皇会在三天内查出在药里做手脚之人,没有用三天就把那人给抓住了。
是负责为今上熬药的小太监。
跟赵元佑预料的一样,就算人抓住了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尽管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可是小太监还是咬舌自尽了。
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
自从发现药里有问题后今上的药都是由秦皇后亲自在中宫熬好了后送来的,少了那不该存在的那味药材后今上在服药后病情明显有了好转。
“儿臣无能,给父皇药里做手脚的小太监咬舌自尽了,请父皇恕儿臣办事不利之罪。”赵元佑朝上叩首;“罢了罢了,朕相信三郎已经尽力了,这次若非我儿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有人既存心想要害朕自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了。”
很快关于有人在今上药里做手脚之事就从万岁殿传出来,前朝后宫都人心惶惶。
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当今圣上的药里做手脚,就不怕砍头吗?
等今上觉得龙体稍微舒坦一些后就强撑着上早朝,速来对大臣们春风化雨的今上这次在朝堂上好好的发了一通脾气,他在借题发挥,借的题自然就是御书房堆积如山的那些请立太子的奏疏以及这次有人在自己药里动手脚这件事了,两件事合二为一,让今上痛快的在朝堂上对大臣们发了一次飙。
如此一来那些跃跃欲试的打算请立太子的朝臣们也就都不敢吭声了。
端王和寿王更是胆战心惊的,坐在龙椅上的父皇让他们觉得有些陌生。
不管是端王还是寿王都很清楚自此后父皇对他们是真的有所忌惮了。
支持端王和寿王的那些朝臣们短时间内也不敢再蹦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