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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冥婚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林大老爷就对已故的父亲临安候心生怨怼,既然父亲心悦母亲苏葳蕤,那当年他怎么就不肯给母亲一个名分呢?

    即便他不清楚母亲难产而死不是意外是人为,他完全可以设法给母亲一个名分,哪怕是个妾或者外室的名分也好,然他对郭氏对母亲后事的处理选择了默许,即便到了临终也不肯把实情相告,只留给自己一张小相。

    当妙音提出给苏葳蕤安排冥婚,让她不归葬林家而另寻他处时林大老爷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音儿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妙音没想到父亲会答应的如此痛快,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给亲祖母配冥婚的事那自己也就不在多言了,有些事情不宜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插手太多。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少白在父亲和妹妹都沉默的间隙开口了:“音儿适才说寻找祖母的娘家,我看不易,咱们不如从京城寻个合适的人家给祖母安排冥婚,若是官宦之家最好,最不济也是个商贾之家。祖母三十多年前被从江南买到了开封,时过境迁恐怕很难寻其母家了。”

    林大老爷道:“为父自然知晓很难寻到你亲祖母的母家,给你祖母安排冥婚的事为父自有主张,自然要把她留在开封,离咱们得近一些,但为父还会尽可能的去寻找她的母家。”

    “父亲,祖母死的冤枉,咱们不能就此放过慈心堂那位,自然咱们会为了大局不让她大张旗鼓的去伏法,但咱们可以……”妙音知道父亲速来心软,她真的不想就此放过老夫人,祖母的仇还有前世她对哥哥还有父亲所犯下的罪过,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拎出来把她凌迟都不足惜。

    妙音的话落林大老爷温柔的拍了拍她的香肩缓声道:“我的乖音儿,你替你祖母还有为父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为父来做,你这双手是抚琴作画的,该始终干干净净的才是,若你的手上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将来我如何去见你的母亲呢。为父承认自己有些心软,然而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为父安能继续认贼作母,怎能让仇人继续安享富贵。”

    妙音已经了然,父亲不打算就此放过慈心堂那位,如此自己也就不必强行参与,然而背地里还是要参与其中的,若不亲手收拾那老乞婆自己安能对得起前世被她出卖惨死的父亲和哥哥。

    各怀心事的爷仨回了林府后就各自去了各自的住处。

    妙音回到听雪居就让银杏伺候自己更衣。

    妙音更衣毕薄荷便从外面进来似乎是有要紧事要说,妙音就忙把银杏打发了出去。

    没了外人后薄荷才根妙音说正事儿:“郡主,奴婢适才去厨房时碰到了桑榆,她问我何时能把何奎给放了,还有她让我在您面前美言几句,她说往后她就是咱们听雪居的人了。”

    妙音微微轻笑道:“一个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出卖追随了几十年主子的奴才我可不敢用,不过暂时还不宜根她翻脸,如何把握分寸你应该知道,至于她那个不争气的养子放了便是,还有那一千两赌债的借据你也找机会还给桑榆。”

    薄荷忙应诺。

    接着妙音就放低了声音对薄荷道:“你设法安排一下我要根你家主子见一面。”

    薄荷再次应诺。

    次日薄荷就按照妙音的意思把桑榆的养子给放了,然后设法把那一千两赌债的借据还给了桑榆。

    养子毫发无损的回来,借据也拿到手桑榆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回到肚子里了。

    老夫人并未觉察出桑榆有何不妥,自从林大老爷那晚来过慈心堂后就在不曾涉足,这几晚老夫人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是梦到临安候对她横眉冷对就是梦到苏葳蕤临死前那张惨白如纸,有些骇人的脸。

    老夫人一直在想那个秘密究竟是如何戳破的?

    很快薄荷就把妙音和赵元佑相见的事宜安排妥当了。

    用罢了晚饭后妙音换了一身衣裳,跟着薄荷到了林府的后门,坐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悄悄离开,约莫两柱香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门前,因为天黑妙音有些看不大清楚周遭,然她总觉得周遭环境有些眼熟,自己肯定来过,她可以确定这里不是长宁王府。

    下了马车后妙音随着薄荷进入了面前这座宅邸,穿过垂花门后进入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不远处的廊下高悬着两盏灯笼,厅内亦是灯火通明。

    薄荷到了门外驻足,然后轻轻叩门:“主子,姑娘来了。”

    接着里面就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失温暖的声音:“请她进来。”

    虽然对方的声音刻意压低,然妙音还是一下自听出说话之人是赵元佑。

    他是她前世最后相见之人,故此她对他才这般刻骨铭心,他的养子,他的声音。

    旋即,妙音就进入厅内,满眼灯火间赵元佑坐在雕花的海棠木椅之上,他正在朝妙音微笑,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在灯光掩映下越发的动人,他的笑似三月春风,温暖暖如斯,又似冬日骄阳,灿而不灼。

    赵元佑朝妙音含笑挥手:“音儿,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甚是辛苦!”

    一句很平常的话让妙音从中却听出了痴与无尽深请,明明等了一会儿却仿佛等了经年。

    妙音缓缓到了赵元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前的方几上放着茶壶茶碗,还有两个托盘,一个托盘里绿豆糕,另一个托盘里是蜜桔和龙眼,妙音却一不小心把龙眼看成了荔枝:“这个时节怎会有荔枝?”

    赵元佑有些惋惜道:“我知道你喜欢荔枝,可惜我只能寻到龙眼。”

    妙音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把龙眼看成了荔枝,她朝赵元佑讪讪笑道:“这个时节能有新鲜的龙眼也甚是难得,龙眼亦是我喜欢的。”

    赵元佑亲手给妙音剥了几颗龙眼放在她面前的白瓷碗内:“音儿,你要见我可是因为思我?”

    面对男子的深深期许和温柔眷恋妙音稍微迟疑后道:“不是因为思你,而是因为有事相求。”

    妙音的直接让赵元佑流露出片刻的失落后很快就平静如常:“不管因为何故你肯见我我已然无比欢喜。”

    妙音道:“三哥,我父亲的身世也算真相大白了,另外我已然与兄长坦诚一切,他情缘追随三哥。”

    得知林少白肯支持自己赵元佑甚喜:“如此甚好,虽然玉泉兄还未及第,然他亦是这汴京城内最有才学的衙内之一了,能得他相助我如虎添翼。”

    赵元佑很清楚林少白投奔自己捎带着秦家也会偏向自己这边。

    林少白与秦国舅的嫡长子,秦府二郎秦思成虽然是表兄弟,然情同手足。秦思成之妻乃是韩国长公主的女儿,今上的外甥女,韩国长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对这个妹妹甚是看重,爱屋及乌,从而对长公主一家都格外的宠信。

    韩国长公主对几位皇子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若能得到韩国长公主的支持,亦是如虎添翼。

    说完了林少白归附之事妙音就把给祖母苏葳蕤配冥婚的事情与赵元佑叙说一番:“三哥,我把给祖母配冥婚之事与你说便是希望你能暗中寻一个合适的,然后设法让父亲知晓,我知道你的人脉,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不算难办。”

    赵元佑道:“这件事的确不难,你是打算利用你祖母的冥婚来让林家多一个靠山为我多一份助力对吗?”

    见自己的心思被赵元佑点破妙音也就没有隐瞒:“的确如此,我是希望给父亲兄长包括我自己寻个靠山,虽然有秦府可以依靠,然而终究秦府依靠的是姨母,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后一旦官家百年后她的处境可想而知。她不好了那她背后的秦府呢?本朝自太祖开国至今历经四朝后族数家,然而有哪家后族能常宠不衰了,本朝从无爵位世袭的例子,任何一个名门望族也风光不过一朝罢了。”

    赵元佑思量片刻道:“你放心,我会设法为你为你的父兄还有秦家寻个合适的盟友。”

    妙音道:“我信你,若寻不到官宦之家,在开封或者洛阳有名望的商贾也好。虽说商人人微言轻,然而他们手上若是掌握了足够的财富,就可以让权贵折腰,财帛速来都能让掌握它们最多的人有手眼通天的本事。隋唐时不许商贾参加科举考试,本朝开始商人也可下考场,考取功名,如此以来与商贾结盟可能就是与明日的朝廷栋梁结盟也未可知啊!”

    赵元佑认真听完妙音适才这番话由衷赞许道:“音儿真知灼见让某茅塞顿开。”

    面对赵元佑的赞许妙音谦然一笑:“三哥过誉了。”

    俩人又说了会子话妙音便要起身告辞。

    “音儿,何时能给我做一个荷包或者香囊?从前你给二哥做过一个香囊,让我好生羡慕。”赵元佑眼巴巴的看着妙音,对于妙音曾经给寿王做香囊之事他的妒忌毫不掩饰。

    妙音深深看了赵元佑一眼然后朝他微微点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针线粗糙就好,听闻昭仪娘子不仅仅医术绝妙,而且针线也是一流,你身上的诸多物是都是厨子昭仪娘子之手。”

    赵元佑道:“你何苦来根母妃比呢,母妃医术和针线是百里挑一然而她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则太过寻常,甚至是粗浅至极,术业有专攻,你的术业是抚琴和作画,母妃的术业是医和女红,春兰秋菊无可比之处。”

    “没想到三哥如此会开解人。”妙音笑道。

    赵元佑则正色道:“我并非特意开解你,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从赵元佑处回归听雪居时已经戌时二刻了,平日妙音在这个时候就准备就寝了。

    林大老爷要为亲生母亲配冥婚之事一直在暗中进行,十日后就又了眉目。

    汴京知名的巨商路明锐要为他已经亡故多年的弟弟路远锐配冥婚,而路远锐亡故时刚刚十三岁还未曾婚配,头几年路明锐就把自己一个庶出的儿子路骏过继到了弟弟名下,为其延续香火,然最近一年多路远锐的魂总是不安生,折磨路家上下,路家听从了大师的指点给路远锐配个冥婚,让他九泉之下有个伴,他的魂魄就能彻底安生下来。

    路家是开封屈指可数的巨富自五代时他们就掌握着汴河的漕运,除此外他们家还利用漕运的便利开了粮米茶叶的铺子。

    今上身边的贴身内侍路安吉因为与路明锐他们家同一路,故此就认了亲戚,路明锐尊路安吉一声叔父,路安吉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为路明锐牟了不少好处。

    苏葳蕤能和路明锐的弟弟配冥婚那对林家自然有利,同样的路家弟弟根官家连襟的亲戚配了冥婚对他们而言也是无上荣光。

    在有心人的前线下很快林大老爷就根路明锐路大官人见了个面,彼此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两个亡人配冥婚之事宜给定了下来。

    冥婚定下后路家还按照规矩送来了聘礼,自然不能直接送到林府,而是悄悄送到了妙音的郡主府。

    彼此约定冬至日让二位亡人结为冥婚,期间苏葳蕤的梓宫一直安放在开宝寺内,每日都有高僧来超度。

    路远锐的嗣子路骏更是以儿子的身份入开宝寺拜祭了苏葳蕤的梓宫。

    路骏已经年满十六岁,婚事已定下,他无心科举,而是一门心思的经营家族买卖,因为路骏比较聪慧,性格沉稳,故此路大官人就把一部分汴河漕运的买卖交给他来搭理,另外路骏自己还开了几间铺面,都经营的风生水起。

    祖母苏葳蕤冥婚之事订下后妙音心里头的石头也就落了地,接下来就该花心思对付慈心堂那位了。

    但是在对慈心堂老夫人下手前妙音要见陈湘君一面。

    捻指之间距离陈湘君自缢未遂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此事在开封城也已经慢慢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