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同意把自己的儿子跟贵妃的女儿掉包陈夫人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而今她早已经后悔了,儿子跟自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寿王越发的玉树临风,潇洒风流,他既是皇子里的佼佼者,何尝不是陈家子孙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呢?
之后陈夫人只生了陈湘君和陈金石姐弟二人,女儿湘君风华绝代,然小儿子金石却是自幼体弱多病,资治平平,被庶出的兄弟硬生生的给比了下去。
虽然贵妃的女儿陈迎春养在自己膝下,然而陈夫人对那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怎也生不出爱意来,因为知道她贵为公主,自己对她更是得小心翼翼,很多时候自己宁可让亲生女儿受委屈也讨她欢心。
而今自己的亲生女儿跟亲生儿子险些闹出人伦悲剧来陈夫人想死的心都有。
贵妃竟然要把如花似玉,豆蔻年华的陈湘君许给年逾不惑的中山郡王为续弦这让陈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捅了一刀子。
陈夫人的犹豫,不甘甚至是怨恨都被贵妃看在眼里,她的耐心终究还是有限的:“嫂嫂若是不肯让湘君嫁中山郡王,那只能送到尼姑庵当姑子去了,能为陈家祈祷为寿王祈祷也算是功德无量。”
贵妃要把女儿送去当姑子这一刻陈夫人吓的面色比苍白更苍白,一下自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直接蹲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娘娘,让湘君嫁一个出身不及陈家但与之年貌相当的郎君不成吗?”
顷刻间陈夫人已经泪如雨下。
面对陈夫人的眼泪贵妃丝毫没有动容,二十多年的神宫生活早已经把她的心肠磨砺的坚不可摧,若没有一颗冷硬的心肠自己当年怎么可能狠心把刚出生的女儿抱到宫外,然后把侄儿养在膝下,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东窗事发,万劫不复的准备,尽管如此她依然要拿着自己以及整个母家来赌一把,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尊容无尚,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碧落黄泉。
她陈玲既赢得起也输得起。
贵妃厌恶的望着陈夫人的鼻涕眼泪冷冷道:“嫁个门第不高的如何能帮到寿王帮到陈家?陈湘君作为陈氏最出类拔萃的女儿她就该利用自己这张脸为陈家为她亲哥哥的大业奉献自己。我意以绝,若嫂嫂不肯那我只能请哥哥作主了。”
陈夫人清楚事到如今自己唯有妥协,倘若让自家官人知晓自家抗贵妃的意思结果可想而知,自己早已经在官人那彻底失宠了,不能在雪上加霜,自己若是不好,那儿子就更不好。
为了保住自己陈家大娘子的地位和儿子嫡子的位置那只能对不起女儿湘君了,仔细权衡后陈夫人终于依从了贵妃。
陈夫人在贵妃处盘桓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宫,在宫门口她碰到了入宫的妙音。
妙音贵为郡主,陈夫人自是要与之行大礼,妙音见陈夫人眼睛红肿便知为何。
“娉婷听闻父皇许了寿王哥哥和湘君姐姐的好事,先恭喜夫人了。”妙音的话无疑在陈夫人原本就伤痕累累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尽管疼痛难忍陈夫人依旧努力保持克制:“郡主莫要玩笑,我家湘君蒲柳之姿怎配得上寿王殿下呢。”
妙音透过陈夫人略显红肿的眼睛瞥间了无奈,苦涩,还有深深的幽怨。
陈夫人不愿与妙音再多言便匆忙告退,望着陈夫人那略显消瘦的背影妙音亦是充满疑惑。
贵妃究竟为何不愿意让寿王娶陈湘君,纵然为妾也不肯?
入宫后妙音先去了中宫见了秦皇后,她姑作不知寿王和陈湘君的种种,在秦皇后面前提起了适才自己在宫门遇到陈夫人之事。
秦皇后微微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寿王对陈湘君甚是心悦,可惜贵妃不肯成全,她说陈湘君命格不好,八字硬可夫,如此官家也就不在依着寿王了,陈夫人入宫想来是贵妃给陈湘君做了新的安排吧。”
陈湘君23书网p;ldquo;母亲,女儿总觉得这件事并非咱们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贵妃不肯让寿王纳陈湘君兴许还有别的缘故。”
秦皇后不以为然道:“八字之说宁可信其有,寿王是贵妃唯一的儿子自然不敢马虎大意了。”
妙音觉得皇后的话不无道理,然而她还是不能完全信服贵妃因为陈湘君所谓八字不好而拆散她与寿王。
这次妙音入宫主要还是面圣,但她并没有告诉秦皇后自己面圣的真实目的,只是说许久不见父皇了,要去御书房亲自给他请安,对此秦皇后亦是无半分怀疑。
妙音至御书房的时候今上正在看话本子,好不容易今天的政务不算繁杂,可以多花一点时间看看话本子了,今上的心情还是甚好,得知妙音求见他忙把白玉镇纸拿过来压在了话本子上。
妙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今上就是单手扶面前的白玉镇纸,面带浅笑,温润如玉。
“音儿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妙音朝上盈盈下拜,无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的娇态,唯有一个少女该有的活泼俏皮。
今上面容和缓道:“免礼平身吧。”
待妙音起身后今上又道:“你来的正好,朕处理朝政有些疲乏了,为朕弹一曲,看看你的琴艺进步还是退步了。”
正要关门离开的路安吉听到今上说处理朝政疲乏的时默默腹诽道:“您哪里是处理朝政疲乏了分明是看话本子看累了。”
妙音自然不知道今上适才不是处理政务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话本子,今上让她抚琴解忧她自然是义不容辞,她轻车熟路的到了北窗下放着的古琴旁。
今上在琴棋书画方面颇有造诣,他对音律颇通,自创过不少的曲子。
闲来无事时今上会亲自抚琴,偶尔也会让秦皇后过来与之合奏,秦皇后抚琴,他吹箫,或者他抚琴秦皇后弹琵琶或者筝。
妙音试了一下琴音,确定无需调音后她便云袖轻卷,纤纤玉指在古香古色的琴弦上肆意飞舞,一曲琴音在小小的室内流转幽幽。
今上起初是闭着眼睛在听妙音抚琴,听着听着他就睁开了眼睛,很自然的看向抚琴之人。
那红衣如火的少女宛如春日李盛放的三千灼灼桃花,芳华艳丽,朝气蓬勃。
这一刻今上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姹紫嫣红的阳春三月,他在秦府的花园里邂逅了正在抚琴的十二岁少女秦落梅。
犹记少女一袭鹅黄裙衫,面若桃花带露,发如青云含柔,身段窈窕似柳,气质脱俗若仙。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初见是今上心中最深的刻骨铭心。
一曲终了,书房回归清宁。
妙音见今上陷入沉思她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到了切近:“父皇,音儿的琴艺如何?”
今上猛的把自己从记忆的长河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朝等着自己夸奖的少女微微一笑,由衷言道:“娉婷的琴艺进步甚多,不过与你的母后相比还是有所不及。朕初见她时她只有十二岁,然那琴艺亦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了。你母后的琴音可以为朕消除疲惫,更能为朕疗伤。娉婷,朕希望你能把你母后的衣钵都完美的继承过来。”
妙音明白今上的意思,继承秦皇后的衣钵不仅仅是绝妙无双的琴艺,更是她为帝王良宵花解语的本事。不是每个女子能成为男人的解语花,女人被男子视为解语花不单是美貌与才情更要紧的是性情。
秦皇后能长宠不衰她能作到其余妃嫔所不及的温柔解语,让枕边人永远不腻烦。
见妙音不吭声今上轻声问道:“难道朕的意思你没有明白还是你不肯?”
妙音未曾开口前先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不希望继承母亲的衣钵,儿臣只希望像我的亲生母亲那般余生做个普通凡妇,还请父皇恩准。”
妙音的意思今上已然明了,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微微变得不在和柔,双手下意识的压了压面前的白玉镇纸:“你该清楚你的命格,你注定是我大宋王朝的皇后。”
妙音不卑不亢道:“儿臣知晓,可是父皇所谓命格您信则有不信则无,若父皇真的怕儿臣嫁了旁人影响了我大宋的国运,那儿臣愿意此生不嫁,侍奉父皇和母亲还有我的亲生父亲终老。父皇,寿王哥哥跟湘君姐姐两情相悦,还请您成全他们。父皇当年曾碍于刘太后的淫威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郭皇后,不管是端王还是寿王甚至是旁的皇子他们终究会有一人登上储君之位,他们该娶一个自己心悦的女子为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皇自己曾无奈娶了自己不心悦之人,难道您也让您的儿子重蹈覆辙让您疼爱长大的女儿成为第二个郭吗?”
妙音从容的把这些忤逆犯上的话说出后就朝上用力磕了一个头,用力过猛,额头瞬间出血,鲜红的血点点滴滴的落在冰冷的地砖之上,宛如一朵朵细碎的红色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