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那小子走了?”
那巨大的引擎声从楼下的车库轰鸣而至,然而很快就消失了。雷诺的父亲叉着年迈的老腰,走到了阳台上,本以为在哪里还能看到雷诺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哪怕只是背影,然而看到的不过是别墅的大门渐渐地合上。
林向楠依靠在栏杆上,她和雷诺的父亲想法却截然不同,她内心是极不情愿目送雷诺离开的,然而她那时常矛盾的内心却还是强迫她看着雷诺驱车离开时的画面,只因为她真的不愿错过与雷诺有关的任何一幕。
“是的,他走了。”
“他这又是要去哪?”那时初升的朝阳,回忆起来时却像是垂垂落下的残阳。阳光一点都不刺眼,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地他们的面容极其昏黄。
“叔叔不知道雷诺现在是要到职业篮球俱乐部打球吗?他现在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职业篮球运动员了。”林向楠疑惑地看了雷诺的父亲一眼,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雷诺和他的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事,以至于雷诺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这么绝情无义。
雷父只是笑了笑,脸上的沧桑更明显了。
“我真的不知道。”在林向楠这个晚辈面前,他根本就不需要客套。这些年,雷诺到底经历了什么,作为父亲的他真的一点都没有过问。若不是身边有人问起,他也许都没有认真地去想过他们两父子之间的问题——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
雷父皱了一下眉头,刚还和蔼可亲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陷入沉思的样子和他的儿子雷诺完全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个被关在牢狱里,正历经改造的囚犯。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要过问你们两父子的事,毕竟我只是个外人。但叔叔……”额,这应该怎么说呢。林向楠迟疑了一下,她手指竟不由地打起了结,“我还是很愿意帮助你,改善你和雷诺的关系,只要你不嫌弃。”
“哈哈哈,孩子,没事的,我这个人,说实话,对不起他的地方真的是太多了。”
在一个外人面前,雷父终于承认了这个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的事实。林向楠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此时对她的推心置腹。
“从小,他三岁那年,我和他的亲生母亲离婚了。那时,他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妹妹。
雷父习惯性地从裤兜里掏出了烟盒,然而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条,就只是用鼻子嗅了一下而已。自从检查出自己得了肺癌后,在他的私人护理医生的强烈建议下,他就决定戒烟了。
他得肺癌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事发很突然,他并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儿子雷诺。
“起初,他母亲跟我说,让我把雷诺和他妹妹的抚养权给她,那时我没同意,硬是把雷诺给留了下来。”
他当年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他为什么要选择留下雷诺?他并没有说出来。也许是出于那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吧。然而即使雷诺不在他的身边长大,雷诺也还是他的亲生儿子,什么“传宗接代”的思想,他想都没想过。
“我那时很忙,我一手创下的公司才刚刚起步,然而眼看着这公司的业绩有点起色了,却在动荡不安的市场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雷父口中的那个“大跟头”并不是林向楠所知道的,当年那场差点要了他老命的金融危机。听到这的时候,林向楠彻底沉默了,人生在世,有很多选择都是迫不得已。
“我那时的脾气很暴躁,雷诺可没少吃过我的拳头。”
忽然,林向楠看见雷父暗红的眼中有泪光。刚还艳阳高照的天,仿佛是受到了雷父的情绪感染,竟突然阴沉黯淡了下去。
“雷诺就是在我的拳脚下长大的。我那时候也意识到那样做不对,所以为了不给雷诺带去更多的伤害,我就很少回家,我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其实也挺好的,我住在公司里,还可以专心工作,应对公司所面临的困境。只是这让我万万都没想到,我和我儿子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了,就像是两座隔着海洋的山脉一样。”
是的,雷父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自以为保持距离就能避免给雷诺带去伤害,然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时光竟就是地球上大陆板块,在不知不觉中移动。
错失的那些年,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两人都在孤独中度过,就像矗立在岸边、隔岸相望直到在地平线看不见彼此的两座雪山,独自经历地球的春夏秋冬。
“当工作终于稳定下来,没有以前那么忙的时候,我曾想过雷诺的教育问题。只是,我越是努力地去改善咱爷俩的关系,事情就会变得越糟糕,我和他的所有沟通都以失败告终。”
后悔吗?如果当年雷父可以放弃自主创业这条路,选择其他更为轻松的工作,普普通通地去生活,也许这个家还是好好的。
“但我不后悔。也许这辈子我就是注定要孤独终老的人。”
说到这,雷父把腰一下子挺直,他转过身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林向楠,想要表达真诚的目光和雷诺的真是一模一样,总会带着点让人无法直视的锋芒。
“丫头,你和雷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林向楠坦诚地把她与雷诺,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爱的全部经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雷父。
“你很单纯,这应该是你的初恋吧?”
林向楠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瞬间,雷诺的样子便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智。
“我不知道你俩是不是认真的,但我还是真心希望你们在一起相处时能开开心心。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参加我儿子的婚礼。至今,我还依然清晰地记得我和他亲生母亲结婚时的画面,尽管我的爱情最终只是一段遗憾,但那些美好却足够我去怀念一辈子。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满足了。”
雷父把手中的烟条塞回了烟盒里,视线看向远方,仿佛在那个地方,他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