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佑希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到的就是纪宛恬站在那边发呆,心里奇怪,不由喊她了一声,“姐姐,你怎么了?”
纪宛恬回过神,转过身,神态自若地笑笑,“没什么。”
纪佑希疑惑地打量她几秒,也没说什么,正要回厨房干剩下的活,脑子里闪过一些讯息,又停住脚步,叮嘱她道:“对了,你记得不要让那边的人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免得姑姑过来找你要钱。”
一提起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姑,他就开始郁闷,自从得知姐姐能打工赚钱后,姑姑就跟讨债鬼上身似的,常常巧立名目逼着姐姐给钱,除了拿自己当借口,逢年过节更是不客气地各种狮子大开口,恨不得把姐姐剥下一层皮。
之前好几次,他就撞见姑姑在给姐姐打电话要钱,忍无可忍之下,脾气温顺的他难得发起了脾气,可姑姑眼里只认钱,根本就不屑听他的道理,依然故我地逼着姐姐给钱。
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依着姑姑往年的做派,肯定会来跟姐姐大敲一笔竹竿,这也是他不肯回那家过年的主要原因,他不想看到纪霞芬那张贪婪的嘴脸,更不愿看到姐姐受委屈。
虽说现在这样的逃避没什么用,纪霞芬真有心也能随时找到这里来,可至少可以表明,他们已经长大了,并不是离了那个家就走投无路。
纪宛恬也明白他心里所想,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完这些,她放下手机,跟着纪佑希一起走进厨房。
余光瞥见到他身上穿淡薄的衣服,她皱了皱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底下才薄薄两层秋衣,毫不费力地就捏到了他的骨头。
她心顿时疼起来,嗔怪地问道:“我不是给你寄了很多衣服吗,怎么才穿这么一点呀?”
入冬之前,陆灏临丢了不少忘年购买却没穿过一次的大衣毛裤羊绒衫给她,她把这些冬衣整理成好几个包裹,全部寄给了纪佑希,本想着他今年肯定能过一个暖天,谁知道他压根没穿,这不是白瞎了她的苦心吗?
当初为了得到这些衣服,她不知给陆灏临陪了多少笑脸呢!
越想越生气,纪宛恬摆出严姐架势,兴师问罪,“小希,你在电话里跟我说都穿上了,原来都是骗我的!”
见她真生气了,纪佑希有点慌了,呐呐解释道:“我没骗你,刚开始我的确有穿的,后面是觉得……这些衣服实在太好了,我舍不得穿,所以就……”
“有什么舍不得的?”纪宛恬打断他的话,“你要是不穿,我寄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呀?”
纪佑希轻轻地抿住唇角,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晕染出漂亮的剪影,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真的不是不愿穿,而是……我是校里出了名的贫困生,因为学校的补助和奖学金才能得以读书升学,一个穷惯了的人,忽然之间穿这么好,很难不招人猜疑。学校把最好的职工宿舍分给我时,其实已经引来一些微言了,如果这时我再名牌加身,肯定会更招人非议。我虽然不惧闲话,但也不愿听到流言蜚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觉得还是维持原样比较好。”
纪宛恬一下呆住,忽然就没有了话语。
她只顾着高兴弟弟的住宿问题解决,只管着一股脑儿地给他寄各种昂贵的衣服,却完全忽略了这些隐患。
佑希成绩优异,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目标,作为长年稳居年级第一的优等生,他受到的瞩目可想而知,一言一行说不定都有人盯着,稍有不慎,确实很容易就引人闲话。
纪宛恬心一下就揪疼了,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这么多。”
纪佑希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轻声说,“别这么说,我知道姐姐是想给我最好的,我明白你的心情。”
纪宛恬望着他,澄净的眸子里透着心疼和怜爱,欲言又止。
知道她心里还是介怀着,纪佑希笑得更加温柔了,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道:“说起来,我有个事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你寄来的衣服我现在穿还有点大,而且也偏成熟了点,感觉像小孩子偷了大人的衣服穿。我想等我上了大学,个子长上去了,脸也张开了,说不定到时就合适了,没准还能让姐姐犯花痴呢!”
纪宛恬被他逗笑了,扬起手作势要拍他,“还让我犯花痴呢,你都不吃肉,光长个子有什么用?没肉的男人脸长得再好看也是竹竿子!”
不说还没注意到,她发现弟弟好像比上次见到时长高了不少,以前高她半个头,现在都高出了一个头,目测就比陆灏临矮了那么一点点,应该也有一米八了。
乍然想起那个人,她猛地一个激灵,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的幻影给挥开,真是的,好端端地她干嘛要想起那只恶魔呀。
纪佑希没注意她的异样,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孩子气地撒起了娇,“所以啊,姐姐你今晚可要大显身手,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撑死我才行,不然我长不了肉。”
纪宛恬心里软软的,宠溺地揉了揉他头发,“好,做给你吃,到时候你可别给我留剩菜。”
“不会,我保证完成两碗饭的任务!”
“两碗少了,至少三碗!”
“三碗也太多了吧。”纪佑希苦着脸,叹了口气,还是应了下来,“好吧,要是姐姐的厨艺没退步,三碗就三碗。”
两人回到厨房,纪宛恬负责主厨,纪佑希则帮忙打下手,围着煤灶就是一顿闷煮炒炖。
两人都是从小干惯活的,出手利落,不到一个小时,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就端上了桌。
姐弟俩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享受劳动美食,一边看电视顺带聊天,其乐融融。
自从父母过世后,他们已经很久没享受这样愉悦轻松的晚餐时光了,在姑姑家住的那些年里,两人就没吃过一顿舒心饭,倒也不是被故意饿着,主要是被人监控的感觉很憋屈。
刚到那个家时,一开始,纪霞芬是不让她和弟弟上桌吃饭的,而是拿了两个饭盒,像喂小狗一样随便盛些饭菜放进去,然后赶他们去玄关吃,等他们一家子吃饱了才能过来。
这样的规矩一直延续到纪宛恬上高中才被打破,有一次,隔壁邻居家的凌爷爷过来借东西,正好撞见姐弟俩正一人捧着盒饭蹲在玄关吃,老人家心善,最看不得孩子受苦,忿不过就呵斥了纪霞芬一顿。
纪霞芬好面子,怕凌爷爷出去说自己虐待哥哥家的孩子,这才勉强让姐弟倆上桌,但也是严格盯着他们下筷添饭,多夹块肉都要呵斥的。
回想着过往种种,纪宛恬吃着笑着,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悲从心来,眼眶泛起酸意,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下脸颊。
纪佑希一抬起脸,就看到她在擦眼泪,忙放下碗筷,抽了纸巾递过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辣椒呛到了?”
纪宛恬接过纸巾,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是……就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忽然有些感伤。”
纪佑希愣了下,神色不由得有些怔然。
虽然他不知姐姐在难过什么,但也多少猜到了点,暗暗地心里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郑重发誓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出人头地,将来赚很多很多的钱,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也不受人欺负。”
纪宛恬破涕为笑,伸手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当我是春蚕呀,还把我养得白白胖胖呢。”
纪佑希挠了挠头,孩子气的咕哝,“不行吗?”
纪宛恬心情平静了些,颇感欣慰地望着自家弟弟,“你啊,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姐姐不用你操心。”
“那怎么行,虽然我比你小,可怎么说我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养姐姐天经地义,你不能无情剥脱我的权利!”虽然类似的话他们已经说过无数次,但纪佑希每次都是一本正经地坚持。
纪宛恬拗不过他,笑着随着他去了,“好好好,你养你养,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吃饭了?”
纪佑希灿然一笑,执起筷子夹了个鸡腿放进她碗里,“嗯,你多吃点,你看你都……”
下意识地想说姐姐瘦了,可目光略过纪宛恬那明显圆了一圈的脸,他迟疑地张着嘴,有点没法睁眼说瞎话。
纪宛恬读懂了弟弟的眼神,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没办法,老板家里伙食太好,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纪佑希乖巧地附和,“多吃点好,姐姐胖点更好看呢。”
被陆灏临损得多了,难得听到有人说自己好看,纪宛恬心花怒放,美滋滋地夹起另外一只鸡腿放进他碗里,笑眯眯催他吃。
用过饭收拾好碗筷,外面已是明月当空。
纪宛恬本想着久违地逛下校园,顺便拜访下恩师什么的,但忙了一天,匮乏的体力不允许她出门,就只能打消念头,洗洗准备睡了。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纪佑希很自觉地把最舒服的床铺让给了姐姐,自己则从衣柜里拿出另外一套棉被打地铺。
纪宛恬钻入弟弟已经铺好的被窝,和弟弟道了晚安,闭上眼酝酿睡意。
不知不觉中,周公带着困意袭来,就在她陷入黑甜梦乡的前一刻,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把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恼怒地摸过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他!是他!又是他!
纪宛恬郁闷得炸毛,他不是忙着加班吗,怎么这么得空老给她电话呀?下午才打过,现在又杀过来,阴魂都没有这么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