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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荒十神 五

    霍弋心中一震,连忙跪倒在地,俯首道:“卑职……卑职肆意,还请圣使责罚。”

    孟轲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你从小生在军伍,对行军作战之事别有天赋,岐山关上下都是敬服的。既然你觉得不该救,想必自有不救的理由。”

    忽然,她又想起唐宁,心中暗想:当初迷离谷数月相处,自己便深知他的心性,若此时决断的是他,只怕无论有何阴谋诡计,他也必定会出兵援救……

    也不知他是傻还是如何,但不正因如此,她才倾心于他么。

    霍弋拜服道:“谢圣使体谅,如今佘谷乱象不平,那些人不会有空来救我等,岐山关本就兵力虚弱,若是驰援阳虚城,一旦被伏,整个岐山防线都将崩溃。”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阳虚城此番来的却是个难缠的家伙……”

    “是闹出了什么事?”孟轲问道。

    霍弋点头道:“来人乃是阳虚城不久前新任副城主,名叫顾信,之前乃是……乃是佘谷地牢的囚犯,受新教主任命协助镇守阳虚城。此人来岐山后不见我等出兵,便到处宣扬我等见死不救。

    岐山关许多将士都是阳虚一带的百姓,现下城中人心惶惶,唯恐中州军扫荡北方我们也会见死不救。我与阙城主、岱城主商议,想要杀了此人稳定军心,不过此人修为高绝,只怕轻易拿不下他,若是动静太大,又担心闹出更大的麻烦……”

    孟轲默了半晌,看着霍弋道:“你是想让我出手,擒下他?”

    霍弋对上那双眸子,却隐隐从其中看到些许愠恼甚至……厌恶。

    然而为将之人,最忌优柔寡断,他躬身道:“是,卑职也不愿手足相残,然而此人一则乃囚牢罪犯,虽被教主特设放了出来,却野性难收,杀他乃是正军法。二则……岐山以东的百姓终究不愿意相信中州军会屠戮他们,这许多天过去,愿意搬迁的不足半数,或许……”

    “或许舍弃阳虚城,先来一场杀戮,让百姓相信中州人会杀人,逼迫他们搬迁?”

    孟轲语气冰冷,似愠恼已极,霍弋听着,身子不禁微僵,心下苦涩难言。

    过了半晌,孟轲脸色才稍稍平和,却是轻叹一声,道:“我心下苦闷了些,还请霍城主见谅,霍城主请起。”

    “卑职不敢。”霍弋起身,“只是……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孟轲转身,背对霍弋,看了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许久,才道:“你是军中天才,少而成名。或许行军作战,岐山无人出你左右,你的办法也该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之策。

    但有个人曾经问过我一个有趣的问题,当你必须杀一个无辜的陌生人来解救另外五个无辜的陌生人,你该杀还是不该杀?”

    霍弋默然,这个问题于他而言算不得问题,军中之事,减少损失达到目的乃是第一原则,同时他也十分疑惑,认识孟轲时,她从不以他人性命为羁绊,当初但凡踏足万丘山左近的,无论百姓修士,孟轲尽皆杀之,如今却竟有如此一问。

    想来,这古怪问题当出自那唐宁之口,对于这样答案明确的简单问题,他自是不以为然。

    孟轲显然也没想等他回答。

    “你自有你的想法,我当初说过,在岐山关,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所以你尽可去做,我不会阻拦你,却也不会帮你。

    若你当真已经决定,不如请几位关内镇守出手,岐山大阵在他们掌控之中,想必即便是十神亲来,也必然束手就擒。只是……莫要小巧了人心的作用,杀他或可立威,解决麻烦,也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霍弋来前便知晓孟轲或许不会答应,所以本意只是想要得到孟轲同意,毕竟即将击杀的是一位副城主,还是佘谷任命的人,有孟轲作保,便会免了许多麻烦。

    至于孟轲后面一句,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多谢圣使体谅,卑职必定做得万无一失。”

    说完,霍弋躬身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其实这些事情于孟轲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她力保岐山关,不过是因为师尊教导,其实岐山关破不破,又于她有什么干系呢?她此时只想找到唐宁……

    “哎……”

    忽然,一声轻叹自不知名处响起。

    孟轲听见,却周身巨震,颤声喊道:“师父……”

    不远处光彩一闪,化出个人来,一身黑裙、雅致窈窕,正是紫玉夫人顾遥。

    孟轲见到她,本已止住的泪珠竟又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两步走到她身边,竟忽然钻入她怀中。

    平日里在万丘山,顾遥以严厉著称,诸弟子对她端的是又敬又惧,孟轲虽然是万丘山最具天赋的弟子之一,顾遥心中十分看重,却也少有和颜悦色对待。

    却想不到她今日见了自己,竟如此娇柔扑入怀中。

    顾遥下意识想要训斥,万丘山的弟子怎能如此脆弱。

    可那训斥的言语到了喉头,却化作一声长叹。

    她当然知道孟轲与唐宁的事情,当初孟轲不顾师命,非得去大荒之中历经艰难寻找接续经络的灵丹妙药,她便知晓这一根筋的丫头只怕已经对那小子情根深种。

    可……她亲眼看见唐宁身死道消,连尸体都没留下。

    “师父,他……他不见了。”孟轲哭道。

    顾遥默了半晌,开口道:“我见过他了,就在两天前。”

    孟轲一怔,忽然从她怀中出来,怔怔看着顾遥:“师父您……您两天前才见过他?他……在哪儿?”

    想起那夜光照百里、一道倔强身影就此消失,顾遥眸底身处闪过一丝痛楚,只怕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顾遥道,“不过想必一切都好。”

    孟轲疑惑道:“可他为什么忽然离开岐山关,怎的又这许多天不回来。”

    顾遥想了想,道:“只怕短时间他都回不来。”

    孟轲身子一震,颤声道:“他……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受伤了么?”

    “你不用担心,那小子油滑得很,怎么可能受伤?”

    油滑是假,面对强敌,他一往无前。没受伤是真,连尸体都被真气乱流摧毁,又哪里来的什么伤。

    顾遥顿了顿,又道:“他跟我说,发现了东皇山的消息,急着去域外查探,只怕短则数月,多则……哎,只盼他还有归来的一天。”

    孟轲心中一沉,过了良久,才低头喃喃道:“他找到东皇山的消息了吗?他……只怕是……去寻他那位师姐去啦。”

    顾遥感觉得到她浑身悲伤失落,正想安慰,却见孟轲忽然抬头,梨花带雨却也笑靥如花。

    “他活着就好,与我这样一个妖女在一起,终究为天下诟病,他终究是要成为东皇的伟男子,那位……师姐,其实挺好。”

    说完,孟轲似控制不住心中哀痛,却也不想让她看见,又低下头去,声音微微沙哑:“师父,我……我是不是不讨人喜欢?”

    顾遥觉得这话端的凄凉,摇头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还求我……”

    她说着顿住,她本想说那小子还求着自己成全他与你这丫头,可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说东皇山,可不就是为了断了这丫头的念想么?若此时一时心软说出这话,只怕余下百年,这丫头都将生活在苦痛之中。

    终究,长痛不如短痛,死心了,约莫就不会太过伤心……这丫头,还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

    “他还求我,他离开之后,定要好好照拂你。”

    孟轲闻言,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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