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人的设想是把人类居住地划分为四座岛屿或四个大陆,大陆均以须弥山为中心,分列在四个方位上。
然而真实的世界却并不像他们设想的那样,这一点可以从航海家们描绘的地图上看出来。在尼克的房间里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有记号的地方都是他去过的,曹曦此刻就站在这份地图前,仿佛在欣赏。
像举人这种知识分子对世界还是有一定概念的,他知道日本琉球马来西亚波斯还有西域,不像乡野村夫,他们的世界仅止于他们的生活范围。但即便是举人,又或者是水手,他们画出来的世界地图还是以中国为中心,并且他们画的地图并不精确。
在乾隆年间,爱新觉罗·弘历也曾经组织过一次大范围的地图测绘,明确清朝的疆域界限。这并不是他个人首创,康熙和雍正也曾经测绘过,这与明朝以严格的夷夏之辨进行区分的思路有很大不同。
在欣赏了一下尼克的地图后,曹曦又开始参观尼克的房间,作为一个临时居住地,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个木雕衣帽架,除此之外就是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的行李箱了。
尼克随时准备离开,继续他接下来的旅程,他暂时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时间逗留的打算。
曹曦注视着他的行李箱,来回走了好几次,似乎很想打开它。
你想干什么,曹佐领。尼克用生硬的官话问。
曹曦有些惊讶地看着尼克。
我在学中文。尼克指着桌上的文件,但曹曦却不感兴趣。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去的寺庙吗?曹曦问。
尼克一下子想起了用动物的血涂抹眼睛的,护卫庙门的鬼神雕塑,然后点了点头。
刘总兵审问出了一份谋反者的名单。曹曦说到这里忽然很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接着他又说到但是他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意外,船沉了,船上人员俱死,他身上的名单也不翼而飞。
尼克警觉起来。
你猜那份名单上有谁的名字?曹曦果然问。
从在卧室里捡到了纸条的那一刻起,尼克就感觉自己惹上了麻烦,现在这种危机感更强烈了。
中国人似乎有神奇的魔法,能在盒子被密封的情况下将里面的珍珠调包,那么会不会是有人将那张绘有白莲花的字条塞进了他的房间里呢?
我不知道,先生。尼克硬邦邦地说。
有人看到你和东印度公司的人接触,你们在密谋什么?曹曦又问。
生意上的事。
我可以找他来对峙。曹曦不肯罢休地说。
你在怀疑我吗?尼克问。
告诉我,那张字条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你在保护你的同伙?
有天早晨,我起床,字条就在床边的地上,我把它捡起来,交给了提督。因为有些着急,尼克说的官话的生涩感更强了。
曹曦很明显不相信尼克说的。
是真的。尼克急忙说。
曹曦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尼克看了半天,接着说道你是提督和小姐的恩人,所以我才对你如此客气,但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张字条是怎么来的?
尼克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曹曦目不转睛地看着尼克的眼睛,然后双手抱拳,说了一声得罪,紧接着就让门口的士兵进入了尼克的房间进行搜查。
两个士兵一进来就开始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当然尼克的行李也被强制打开了,一通检查后他们发现了尼克的画册,将它交给了曹曦。
曹曦翻看了一会儿那本画册,然后抬头看着尼克。
你在测绘地图?
不!尼克立刻说。
曹曦根本不理会尼克怎么说的,直接命人将尼克带走。
你们没有权力那么做!在被两个人抓住胳膊后,尼克挣扎着大喊。
曹曦直接走出了尼克的房间。
当他们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神甫和仆人也在,然而他们并没有阻止曹曦将尼克带走。
至少告诉我,我的罪名是什么!尼克大喊。
曹曦怒视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软帽的中年人忽然出现了,尼克在提督家里见过这个人。
他走到了曹曦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曹曦就命令那两个士兵将尼克松开了。
你们俩在这里看着他。曹曦说完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医院,而尼克则被两个士兵请回了自己的房间实施软禁。
尼克看着乱糟糟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
他感谢举人之前跟他说过的故事,即便尼克是个外国人,但他没有功名在身,而且遇到的是谋反的案子,很有可能会被屈打成招。
曾经有人专门编撰了一部历书,把地狱里的酷刑展现给佛教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部制作粗糙的版画图集被欧洲人看作中国人遭受酷刑的缩影,直到马礼逊将版画说明文字翻译成英语后才打破欧洲人的偏见。
在版画中阎王爷判案的程序与现实生活中几乎完全一样,只有惩罚形式有所不同。
一个履行教规,经过多年冥想修行,能压制住内心的欲望,进入圣人境界的人,他也会因此得到天道的回报。佛国里除了有仙女外,还有各种人所能感觉到的幸福,圣人的身体极为纯净,毫无污点,并且散发出美妙的香气,他们的面目俊美,任何深情都不会扰动他们那颗充满睿智的心,因此他们无忧无虑无怒无疾,永久的青春是他们的造化,他们一直在莲花前在金刚菩提树下冥想。
他们向上看,一朵朵佛利舍陀罗花从苍穹飘下,宛如阵阵香雨,这正式极乐世界的景象,这个极乐世界又被称为西方极乐净土。
尼克回头看着门口,神甫正站在门外,尽管医院算是他的地方,然而因为门口的守卫,他不能进入尼克的房间。
可能是外面的骚动惊扰了那个熟睡的婴儿,他开始哇哇大哭。
你觉得他会后悔吗?将那个纸条交给提督?乔治安娜问波拿巴。
波拿巴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沉思,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乔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页,这一整开几乎全部都是插图,描绘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场面,一只礼佛队正穿行在广州的街道上。
与尼克之前描述的不同的是,当二楼的女子低头看楼下路过的队列时,楼下的男人们则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仿佛痴心妄想她们能对自己微笑。
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是金瓶梅里才有的故事情节,当潘金莲打开窗户晾晒衣服的时候,竹竿不小心砸中了西门大官人的脑袋,他捂着被打疼的脑袋,恼怒地往上一看,正好看到了微笑着对他道歉的潘金莲。
对陌生男人微笑是不合礼的,以至于这些女子面容严肃,看起来像极了庙里的菩萨。
即便有说笑的,也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和同伴们耳语,楼下的男子不仅看不到,还听不到,除了想象她们在说什么外,他们还能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