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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虔诚的残酷

    英国的谷物法是为了限制谷物进口,借以保护英国农民及地主免受成本较为低廉的外国所进口的谷物竞争。

    除了波罗的海和波兰的但泽,美国也是英国的粮食进口国。

    而法国则深受谷物价格过高造成的影响,虽然里昂的官员兰治所期盼的农业公司没有成立,巴黎农协会却是存在的,这本是个对大家都有利可图的买卖。

    有人希望法国人被饿死,还有一个就是结账方式的问题,拿破仑希望硬币往法国流入,而英国则希望法国以银法郎结算。

    法国也是用的金银双本位制度,一枚银法郎四又二分之一克纯银,法律规定的金银比率是1比15,没有英国的“赔率”高,投机客们当然是更喜欢去伦敦做买卖的。

    但是乌弗拉尔将墨西哥白银的货运全部给包了,他不止是可以用英国的巡洋舰,也可以用美国的船只将银币运往欧洲。虽然拿破仑的赦令对棉花、咖啡、靛蓝都进行了制裁,白银和谷物都不在制裁范围内,美国的船还是可以到法国的港口停靠。

    乌弗拉尔为此在纽约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不是虚有其表的南海公司,除非杰弗逊总统下禁运令,否则乌弗拉尔就有美洲贸易的专利权,并且查理四世承担所有的风险和开支,每只船可以为乌弗拉尔装三分之一的货。

    他从西班牙获取的空白贸易通行证初步可以卖给美国商号,拿破仑不得不为此和拉不谢尔签一个协议。

    协议内容乔治安娜不知道,她只知道乌弗拉尔在西班牙混得逍遥自在,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摄政王。乌弗拉尔利用了规则的漏洞,要是法国有制海权,哪需要英国和美国插手运硬币的事。

    法国的海军就和英国的陆军一样,关键是拿破仑找不到将领,就在他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吕西安和波莉娜又来凑热闹,11月1日万圣节那天,乔治安娜和奥坦丝在巴黎一所小学向孩子们示范怎么接种牛痘,当时来了不少记者,教室里放了很多糖果、彩带,后来吕西安和波莉娜来了,他们穿着粉色的紧身衣,在教室里表演波兰的玛祖卡舞。

    那舞蹈在乔治安娜看起来有点像芭蕾,但30岁的老古董拿破仑却不觉得,他觉得丢人现眼极了,几乎是将吕西安驱逐出了法国。

    乔治安娜只能庆幸,这个时代的记者没有相机,不然吕西安穿着粉色紧身衣的画面被公众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与“王座”有缘了。

    事实上那对她造成了某种“创伤”,因为她是亲眼目睹,不是拿破仑那样只是听说,她连着好几天人都是恍惚的。

    一直到“陛下”终于决定狩猎的地点,就在瓦兹河谷的蒙莫朗西森林,森林里据说有很多野猪。

    野猪不会像熊一样冬眠,原本森林里的橡果、果子够它们吃的了,但是人类因为度荒而进入了它们的领地,这就导致它们的食物不够了。

    于是这些野猪离开了森林,跑到了农民的地里,将即将成熟的土豆给挖了出来,村民要求郡守派人将这些野猪给剿灭了。

    野猪可不是狐狸,它们是森林里最危险的动物,乔治安娜有点担心那些城市里的资产阶级青年能不能应付它们,拿破仑就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狩猎去了。

    他不论干什么都喜欢大场面,国王狩猎可不只是狩猎而已,还要全套的仪仗、衣着,虽然很多贵族都允许前往猎场,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参与捕猎,要穿上正式的服装才能成为狩猎队的成员。

    上次在朗布依埃,那些将军们虽然也可以打猎,但没有拿破仑参加的狩猎是没有意思的,这一次正好给了他们卯足劲头表现的机会,这导致了帮农民围剿野猪有了演习的规模。

    缪拉被派往了西沙尔共和国,否则平时伴着拿破仑骑马的那个人一定是他。现在成了达武和巴黎第15、17军区的指挥官莫尔捷,近卫军的拉纳已经被派往了安特卫普,接替那个走私的市长。他的妻子和路易斯和波莉娜一样没有随着他去赴任,她依旧待在乔治安娜的身边。

    达武接替了拉纳成了近卫军指挥,他的妻子是勒克莱尔的妹妹艾梅·勒克莱尔,她被留在巴黎,陪在约瑟芬和波莉娜的身边。

    狩猎这种事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不会感兴趣,乔治安娜也带了一大堆书在马车里,但她已经不想再继续在巴黎呆下去了。

    卡普拉拉后来又找过她一次,贵族除了有家族徽章外一般还有自己的私章,比如金雀花王朝的安妮王后就以迷迭香作为自己的私章。

    金雀花王朝的“白鹿章”很有名,一只纯白的鹿脖子上系着一个金色的皇冠,看起来壮丽又脆弱、纤细又柔和。

    相传这只白鹿与一个叫赫恩的男子有关,他有过人的狩猎技巧,因此很快就受到了理查二世的青睐,据说每次理查打猎的时候都会钦点赫恩。

    后来有次狩猎,理查二世遇到了一只白鹿,他带着人好几次试图抓住这只猎物,但他不是个好猎人,每次白鹿都有惊无险地逃脱了。

    于是这只白鹿成了理查二世的执念,以至于他在又一次遇到那只白鹿时,居然只顾着追逐它,与众人走散了。

    那只只会逃跑的鹿停了下来,将犄角对准了理查二世,理查二世用弓对准了它,却射偏了,眼看着国王就要被白鹿给杀死,赫恩立刻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为国王挡住了这一下。

    国王得救了,赫恩却死定了,以当时的医术无法治疗那样的伤口,国王求助也是徒劳的。

    就在赫恩痛苦等死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出现了,他说他可以治疗赫恩的伤势,却要他将最宝贵的东西交给自己,危在旦夕的赫恩答应了他的请求。

    很快,赫恩身上的伤口愈合了,那个神秘的男子也消失了,没多想的赫恩再次起身,回到了理查二世的队伍。

    一开始大家觉得很庆幸,可是很快赫恩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几次跟着理查二世狩猎,都没有射中任何猎物,他似乎失去了狩猎的能力。

    渐渐赫恩不再被理查传唤,他伴随王驾的资格也被别的猎手取代。

    国王是不容无用之人的,而一个不能狩猎的猎人还有什么用?

    赫恩发现自己被边缘化,陷入绝望的赫恩在一个月光幽暗的夜晚,再一次进入了那个让他得到一切,也失去一切的森林。

    怨念与不甘让赫恩的鬼魂逗留在了这个世界,成了幽灵的它每天晚上都会骑着黑色的马,戴上鹿角,在森林中捕猎,只不过这次他猎杀的不再是动物,而是那些不幸走入林中的路人。

    他边狩猎边叹息,“吾王忘我”!

    理查二世在听说后,为了安抚赫恩的灵魂,也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忘了他,就把白鹿打造成了皇家私章,不分日夜戴在身上,从此赫恩的鬼魂才平息了。

    而这只被王冠锁喉白鹿也渐渐从私章变成了族徽,成了金雀花王朝的象征。

    亨利四世曾经禁用白鹿章,却依旧有很多是获得收藏者收购理查二世用过的白鹿章,甚至包括勃艮第大公“好人菲利普”,他收藏的是一只“钻石小鹿”。

    7月14日在朗布依埃举行的盛宴被乔治安娜当作是雉鸡之宴,却有更多人将它和路易十六在10月事件举行的宴会联系在一起,据说国王一家曾经打算逃往朗布依埃,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机会。

    乌弗拉尔就是拿破仑的拉法耶特,那个人解决问题和创造问题的能力一样厉害。

    泰纳曾经说过,人是一种野兽,天生就是食肉的,见血就会兴奋。

    这话听着刺耳却是事实,男人们去狩猎的时候,女人则留在森林外搭建好的帐篷里,将军们的妻子都在等着了,她们就像围绕着约瑟芬一样绕着乔治安娜说好话。

    虽然这导致了她没时间读书,却搜集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将军们想给拿破仑置办圣诞礼物,但他们不知道拿破仑喜欢什么。

    将军们有的都是拿破仑赏赐的,宝石、宝马、名剑、名画他都有了,寻常东西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要准备名贵的东西需要时间,不是什么都和《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一样,摆在博物馆里展览,从墙上拿下来就行了。

    到了扎营地点大约等了两个钟头,打猎的男人们回来了,带回来3头野猪,以及一些别的动物,三头野猪被开膛破肚后,被厨师放在火上烧烤。

    因为来了英国客人,烧烤猪肉的时候放了洋葱,天性活泼的法国人就开始唱起来《洋葱歌》。

    我爱吃油炸洋葱,我爱吃刚出锅的洋葱。

    我爱吃油炸洋葱,咱爱吃洋葱,咱爱吃洋葱。

    战友前进,战友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起锅烧油,炸个洋葱,

    吃完洋葱,如狮勇猛。

    前进!前进!前进!

    别让奥国吃到洋葱,别让恶狗吃到洋葱。

    咱爱吃洋葱,咱爱吃洋葱。

    战友前进,战友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拿波里昂尼纵容他们,和刚派来的英国驻法公使奥克兰爵士聊天,托马斯·格兰尼特则坐在商人阶级里和朋友们聊天,就像他们俩根本不认识。

    有时你不得不感叹男人的演技。

    正常的国王狩猎还有很多礼节,问题是他们不是国王和贵族,一些礼仪就免了,反倒是出城时的仪仗摆地很排场。

    她发现了军人除了体面之外的另一个爱好,那就是“自由”。

    在城里他们要遵守文明人的教养,沙龙里到处都是知识分子,他们此刻的吃相绝对不符合餐桌礼仪,他们的妻子可能已经习惯了,而且分的是男女宾对坐,这些“战友”可以聚在一起喝酒胡闹了。

    梅林和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一起聚会时也是她此刻的感觉吗?

    乔治安娜不禁自问,最终没有答案。

    反正她无法融入其中。

    她私底下告诉女人们,喝成这样下午就别让他们去林中打猎了,野猪的獠牙和鹿角一样尖锐,别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

    可她们又有几个能管住自己喝醉的丈夫呢?

    这些将军夫人的标准几乎是统一的——年轻、漂亮,有好几个还是演员出身,指望她们降服这帮见了血的野兽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乔治安娜能做的就是不让“国王”出去打猎,他不动就没人敢动。

    然而她的担忧最终落空了,欢宴持续了四个钟头。旧时代的晚餐是4点就开始的,法国菜全套流程吃完要几个小时,大革命后变成晚上7点晚餐,一般九点结束。

    有句谚语形容法国人的就餐习惯,午餐与朋友一起吃,晚餐要讲究礼仪,下午茶是为儿童准备的,夜宵属于爱人。

    他们结束午餐的时间晚餐早了点,等他们感觉到肚子饿,恐怕要到夜宵时间了。

    蒙莫朗西森林有很多灌木,估计他们也知道不安全,所以晚上没有人吵着要打猎,早早就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拿波里昂尼演了一天的戏,回到了帐篷就躺行军床上了,他看起来好像是精疲力尽。

    “过来。”他像是叫宠物一样唤她。

    乔治安娜没有耍脾气,很温顺地在他的身旁躺下,枕着他的胳膊。

    “为什么其他人不像你那么听话呢?”他感慨地说。

    “我不是听话。”她冷淡地说“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没耐心哄我。”

    “我想读几本有意味的书。”

    “我去给你拿。”

    “我等不及圣诞了。”他没耐心地说“现在就给我。”

    “我要是现在给你,你给我的书呢?”

    “我已经找好了。”

    “那么快?”

    “西塞罗写的《论占卜》,我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巧。”他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给我找了什么?”

    “我发觉没一本是完全适合你的。”她无奈地说“你需要美德么?”

    “这要看你指的哪方面的美德?”

    “西塞罗说有美德的人才有友谊,我觉得路易十六算是有美德了,他狩猎还想着要赔农民猎物破坏他庄稼的钱,可是他一样被断头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跟那些奸猾的人打交道,你要是太有美德了一样会被他们欺负,他们才不会因为你是个好人就不把你的口袋掏空。”

    “我想休息,别聊那些人了。”拿波里昂尼打断了她“说点能让我觉得放松的事吧。”

    “有关埃及的?”

    “你可以畅所欲言。”他纵容地说,就像那个限制言论自由的不是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猎户座的‘腰带’和金字塔是对应的。”乔治安娜说“东方人很相信天人合一,地上的建筑要与天上的星星一一对应。”

    “哪一个金字塔?”他问道。

    “我不记得了。”她回答,这是她看一本杂志上介绍的“埃及人很看重天狼星。当天狼星升起时,尼罗河水也会泛滥,不过在有些文化里,天狼星代表的含义是战争。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就是用天狼星的名字命名的,他比托马斯·格兰尼特还要俊美。”

    他不说话了。

    “从那天我看了猎户座流星雨回来你就很不对劲,我邀请你去天文台,你又不去,你有话就直说。”

    “你准备送他什么圣诞礼物?”他冷冰冰地说。

    “就这个?”

    “那是他的阴谋。”

    “我打算送几幅画给威尔士亲王,那也是阴谋?”

    “送他画干什么?”

    “让他想起他在意大利的‘娇妻’。”

    拿波里昂尼冷笑着。

    “我在帮你报仇,威尔士亲王可是未来的英国国王……”

    “他在问我,卡普拉拉走后敢不敢让他做你的监护人。”拿波里昂尼打断了她的话。

    “他在激你。”

    “要是其他女人有用,我也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我也没干什么。”

    “吃的够用了,我不想你跟乡下女人,一样光想着吃。”他抓着她的手“一个理想的国家不从事战争,除非是维护自己的荣誉或安全,你想出来什么是荣誉了?”

    “你说了我想不出来睡别的房间,你当时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他也问我了,荣誉对我来说是什么?”拿波里昂尼又打断了她“他那种态度和口气一点都不像在政坛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

    “你也没多少岁。”

    “他和阿丁顿派出来的外交官不一样,那些使节傲慢无礼,而且光想占地利,他想的是别的利益。”

    “他很不好对付?”

    “我觉得他会让我们和西班牙作战。”

    “你们现在是盟国。”虽然以后不是,她在心里说。

    “他这种人,早死对我有利。”拿波里昂尼信誓旦旦地说。

    “他要是死了,你就要对付无能之辈,你那时又要想念他了。”

    “不说这些啦。”他抱着她亲了一口“对我说点情话,塞西莉亚。”

    “你是不是以为他听不到我说情话给他听?”

    他得意地笑了。

    “他嫉妒死我了。”

    “被人嫉妒就要被人对付!”

    “我知道,也有很多人希望我早死,可是子弹不认识我。”

    她狠狠捶了他一下。

    “这不是我说的,是马伦哥之战,德塞临死前告诉我的。”他收敛了笑容“当时战事很急,所有人都很急,我却下马,坐在草地上陪他最后一程。”

    她没说话。

    “我现在只想陪着你,别的谁都不想了。”他温柔地说“对我说你有多爱我。”

    “我不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请您温柔点。”她哀求着说。

    他沉默地盯着她。

    “你知道求情是没用的。”

    “那也比说谎话强。”她悲伤地说。

    “你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败类。”拿波里昂尼冷冰冰地说“他已经同意离婚了。”

    “那是他一时冲动。”

    “他冲动的事没少干,你知道我现在要收回乌尔姆有多难吗?他还以为自己是孩子,想反悔就反悔?”

    她又开始哭了。

    “你不能只对他心软。”他放轻了声音“你对我心软一下如何?”

    “你要我怎么做?”

    “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得看着他,准备看他耍什么花样。

    “跪下。”他命令道。

    她立刻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打我那么顺手,其他人怎么不打。”他冷冰冰得说“还是说你舍不得打那个小白脸。”

    “你跟我说的,宁可挨打也不听我说那些话。”她小声说“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那我岂不是成了和他一样,被女人打就觉得没男子气概的人了。”他讥讽得说。

    “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直接将蜡烛给吹灭了。

    很显然,他已经不想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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