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命人将雷卡米尔躺椅放在了教会图书馆里面,她觉得只有躺在这里才能思考某些问题的答案。
然而她在这里躺下之后却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想忏悔的念头外别无其他。
于是她让人去找来了卡普拉拉,在等待中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发呆。
利昂让她寻别的女人做自己的榜样,她思来想去,就算没有找到学习的好榜样,也不可学那些坏榜样,前朝的那些诸如杜巴丽夫人、蓬皮杜夫人就是例子。
中国古代也有“牝鸡司晨”的先例,也许她干预朝政太多了。
比起约瑟芬,乔治安娜觉得自己应该更了解斯塔尔夫人,她让苏菲找来了那个女人写的作品开始分析阅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当社会的法律既不能惩罚滥用权威的父母,也不能惩罚行为不端的丈夫或妻子,而只是禁止离婚的时候,那法律只是对受害者严厉而已,只是给受害者钉上镣铐,这种社会似乎在说“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幸福,但我至少可以使你们的不幸持续下去”。
看来斯塔尔夫人和乔治安娜一样,也是一个对现行离婚法持反对态度的女人。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制定这个法律的拿破仑·波拿巴也是一个婚姻的受害者。
斯塔尔夫人关于社会舆论压力也和乔治安娜所理解的不一样。
黛尔菲安于贵族青年雷翁斯相爱,但是后者已经痛黛尔菲娜的表妹玛蒂尔达订婚在先,两人互相吸引后雷翁斯有心悔婚,黛尔菲娜也向玛蒂尔达的母亲凡农夫人吐露真情,求其成全。
然而事情未成,艾尔婉夫人却在其家中闹出桃色事件,舆论哗然,很多不明真相者将矛头指向黛尔菲娜,凡尔农夫人为维护女儿的利益暗中挑拨,雷翁斯伤心之余娶了黛尔菲娜的堂妹为妻,此后虽然误会解除,但由于禁止离婚的法律规定,两人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地遥遥相望。
读完了这个故事后乔治安娜只有荒谬来形容,黛尔菲娜就像不穿蓝裙子的莱温斯基,把秘密告诉了错误的人,最后导致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斯塔尔夫人关注的重点却是不能离婚的问题,黛尔菲娜就像是个纠缠着男人离婚,然后和自己结婚的婚外恋者。只有雷翁斯知道那些传闻都是误会,黛尔菲娜名声已经毁了,不会有别的男人娶她,她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么?
她为什么要求玛蒂尔达的母亲“成全”,被抢了丈夫的玛蒂尔达肯定会怨恨黛尔菲娜,得到了玛蒂尔达母亲的谅解,莫不成她们俩还能继续当姐妹?
拿波里昂尼现在成了靶子,所有人都在恨他,希望他早点死,以至于乔治安娜稍微说点关心他死活的话都能被他当成情话了。
她希望把有品德有能力的人引入朝廷,但是马丁先生却并不是她所认为的人。博纳福已经占据了里昂,马丁好像是想连斯特拉斯堡的贸易线路也一起给吞了,瞧他多有能力啊,先是把法国对德意志的生丝抽税给免了,现在他又想将犹太人给赶出阿尔萨斯。幸好拿破仑不是路易十五,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种人用起来真的很累。
她想信赖一个人,这样她不会那么累,然而君主论里写了,如果君主完全信赖人,而缺乏其他准备的话,他就要灭亡。
女人的天性是想要找个人依靠的,今天好不容易顺利点,马上麻烦就出现了。
她伤心地哭,不是为了斯塔尔夫人写的狗屁不通的故事,而是为了越来越没希望的未来,拿波里昂尼以前说教士比梦想家好,她本来还有点不认同,现在她开始认同了。
斯塔尔夫人是个理想主义者,乔治安娜所理解的婚姻是找一个不忘旧情,不会因为自己变得伟大就抛弃妻子的男人,安稳地支持他完成他的梦想。
可是这种男人越来越少了。
还结什么婚呢?不结婚就不存在离婚的问题,也用不着斯塔尔夫人这样自己立场都搞不懂的女人来抗议了。
她的丈夫是瑞典人,法国的法律又管不着瑞典人。
她想离婚随时可以离婚,乔治安娜祝她早日家庭破裂。
等会儿她要了解一下斯塔尔夫人在巴黎的生活,然后写信给斯塔尔·侯赛因描述一下,这样他就可以写一封离婚声明了。
没有哪个***会忍受沙龙那种地方,尤其是自己妻子主持的,不需要宪警逮捕绞死她了。
顺便乔治安娜还能把利昂的政敌邦雅曼·贡斯当给清除了。
这个人也是瑞士人,拿波里昂尼的直觉还是有的。
她理清了思绪,刚叫了苏菲让爱写剧本的戈丹去处理这件事,卡普拉拉就来了。
这就是宫廷忏悔师的好处,就算教堂关门了,她也可以把神父给找来。
“愿主保佑你。”卡普拉拉对着乔治安娜画了个十字架,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我有问题想问你,父亲。”乔治安娜冷静地问“你是怎么看犹太人的?”
卡普拉拉挑眉“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想做正确的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乔治安娜焦虑地说“但有人却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用放高利贷的方式夺走别人的财产……”
“犹太人和我们很不一样。”卡普拉拉说“你读过他们的塔木德吗?”
“我知道卡巴拉。”乔治安娜说。
“那可是很高深的学问。”
“不是您所想的那么难。”她冷漠地说“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就像是宠物,只要听主人的命令就可无忧无虑,伊甸园外面的世界他们就成了流浪狗,他们要自己觅食、盖房子,不能再无忧无虑了。”
“你的选择是什么?”
“真相。”她冷声说“即便它是残酷的。”
“我以为你选择的是家庭,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母亲的气质。”
“别说我是玛利亚。”她厌烦地说“您看到过像我这样的圣母吗?”
“放高利贷又没损害您的利益,你为何那么生气?”
“他们碍着我做事了!”
“天国好像网撒在海里,聚拢各种各样的水族,网既满了,人就拉上岸来,拣好的收在器具里,将不好的丢弃了,世界末日也要这样,天使要出来,从义人中把恶人分别出来,丢在火炉里……”
“我不想听新约。”乔治安娜直接打断了卡普拉拉。
“但你跟我说你喜欢浪子回头的故事,那也是在新约里的。”卡普拉拉说“你只想听你想听的?”
乔治安娜冷静了下来。
“加尔文认为上帝将人分为选民和弃民,选民发财致富,万事顺利,死后进入天堂,弃民则相反,灾荒对那些不靠品德、只会和勤劳致富的人来说是上帝的恩赐,你怎么能只看着犹太人,而不想着新教徒呢?”
“我没想到。”
“如果新教徒也参与了放高利贷,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烦躁地说。
“犹太人将本邦人和外邦人分地很清楚,他们拒绝融入一个社会,他们不会将高利贷借贷给本邦人。在离开罗马之前,我曾经犹豫,是先去伦敦还是来巴黎,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在法国我感觉到了融合的氛围,一个拒绝融合的民族来到想要融合的国家是注定要被排挤的,爱的力量是打开上帝的天堂之门的钥匙,劝善减恶能拉近您与上帝的距离,不需要等到审判日天使降临,将您选出来,带往天国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上天堂。”
“你让我看到了天堂,斯塔尔夫人让我看到了地狱。”卡普拉拉看着地上散落的书说“巴黎市民涌入凡尔赛那天,她也在皇宫里。”
“她去那儿干什么?”
“她是瑞典驻法大使的妻子,而且还是财务总监的女儿。”卡普拉拉平静地说“国王看到拉法耶特如释重负,当时皇宫里乱作一团,有人建议逃跑,有人建议国王去巴黎,利昂库尔公爵协助内克尔重新掌权,他们本打算将国王从凡尔赛送到巴黎,但是他们被人群挡住了,当时奥尔良公爵如果将人群驱散,国王就不会失去一切,但是拉法耶特手下的一个士兵说,他看到奥尔良公爵站在摄政王宝座的位置,近地几乎触手可及。”
“您怎么知道?”
“那个人和你一样,也来忏悔了。”卡普拉拉说“后来国民卫队抵达后他的机会一去不复还,拉法耶特也无法证明,公爵那天打算密谋篡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乔治安娜点头。
“斯塔尔夫人有一次和雷卡米尔夫人参加晚宴,一个年轻人正好坐在她们两个的中间,这位年轻人得意地说‘我现在处于智慧和美貌之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说。”
“我什么都不会说。”
“斯塔尔夫人说,‘的确不错,但你一样也沾不上边’。”
“我的上帝。”乔治安娜惊呼“真是太可怕了。”
卡普拉拉诡异地笑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我忽然觉得劝高利贷向善没那么难了。”乔治安娜喃喃低语地说“真是不敢相信。”
“我可以协助你。”卡普拉拉笑着说“就像第一执政在意大利时做的一样,先规劝,再用武力。”
“是法律。”
“犹太人签订契约是不会轻易撕毁的,这是教义里的一部分。”卡普拉拉看着书架上的书“他们为了履行契约,道德都可以放到一边。”
“那怎么让他们放弃契约?”乔治安娜问。
“违约会被报复,只有履行约定的人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违约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怎么可能?”
“拿破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卡普拉拉挑选了一本书翻起来“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不可能只有庸人的字典里才有。”
“您也开始学他说话了?”
“快找吧,女儿。”卡普拉拉轻松地说“幸福是个人价值的最大发挥,这不就是你留恋这片土地的原因吗?”
“您怎么知道?”
卡普拉拉没有回答她,于是乔治安娜自己找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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