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银子足够多,购置田产当然最稳妥、也最省心的。但连巧珍哪有那许多的富裕银子?她还惦记着明年秋季的那场水患,她要带着银子,去捡那艘事故船的便宜货物,借机发财。那么好的机会,凭她现有的这点银子,远远不够。而赚银子最快的途径,便是做生意。如今这种状况,只能先开几个食肆。食肆获利不如点心铺子和酒楼,但她现在不能太张扬,只能赚这不起眼的银子。赚一点是一点吧,谁让她走背运,吃了官司呢。她虽然有足够理由不采纳孙氏的意见,却不能说实话,只好解释:“我手中银两不多,即使勉强买了田产,也不够安顿这许多人。娘您不用担心,我有经验,几个小食肆而已,不会赔钱的。待我积攒些银钱,再购置田产便好。”孙氏张了张嘴,嫁出去的姑娘,终究和在娘家时不一样。而且她这闺女,是在外面闯荡、并成功过的人,她实在也没底气指点闺女如何做事。至于趁着闺女和离之后依附娘家,谋夺她的财物………无论孙氏还是丈夫连茂才,都做不出这等事情。有道是儿大不由爷,当女儿本事足够大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道理。算了,由她去吧,只要那些下人不用连家供养就行。午间,孙氏第一次试了试被人服侍的滋味。做饭、摆饭、饭后拾掇都不用她操心,而且家里、院子里不太妥当的地方,也被收拾的整齐妥帖。唯一闹心的,是孙氏看自家米缸和面袋子时,惊得她狠狠抽了好几口凉气,被人伺候的滋味好像也不那么美妙了。傍晚时分,连巧珍他爹连茂才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此时,各家都在张罗晚饭,或者在外做事的人也才回家,正在是各自歇息。于是,连家父子在猫儿巷附近没遇到熟人,就这么一路走进自家院子待到进得门来,一眼便看见满院子仆从衣着的人,当时就吓了一大跳。陈婆婆、赵掌柜等人自然知道连巧珍娘家情况,一见这三位进来,就知道是连家正主回来了。刚兴起行礼问安的念头,还没付诸实施,三位正主就风一样的卷了出去。啥情况?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三位不是自家主子的父亲和兄弟?不对啊,看年纪,一老俩小,明明就是父子来着。走错门还能这么凑巧?而出去的那三位,更是怀疑自己走错了门,飞快退了出去。站在外面,把自家院门看了又看,再打量左邻右舍……连茂才看看两个儿子,这是他家没错吧?就在父子三人琢磨是否再进去看看时,有两个街坊眼尖,远远地就扬着手,和连茂才打招呼,并急走几步,过来搭茬。几句话说过,连茂才这才知道,原来他家闺女回来了。两个街坊不住嘴的夸她家闺女有本事、长能耐,居然着落的如此富贵。这俩人全然忘了前段时间,他们也在笑话连家闺女有眼无珠,舍弃了秦老爷家的金龟婿,嫁了更夫的儿子,最后还落了个和离的下场。今天连巧珍摆出那样的排场,不但她自己衣着富贵,还带回来那么多仆从下人,抬回来若干箱笼。当时的情况,街坊邻里看见的人不少。三姑六婆们便想过来连家串个门,探听点新鲜事。追过来之后才发现,连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了。连家院子里进出的人,言行举止都是一板一眼,看起来竟然比张大户家的仆人还有气势。被这样的人看上一眼,三姑六婆们立即打消了串门的念头,假装路过,从连家院门口走过,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两眼。而连家婆娘孙氏,竟然也一整天没出门,只管在家享福了。日常需要做的买菜、挑水、倒垃圾,甚至于洒扫院子、整理杂物,人们偷瞄后见到的,也是连巧珍带回来的下人做的。如今连茂才回来,街坊们这才有机会和连家人说上几句话,好歹让大家满足一下好奇心。于是,院子外面,连家父子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上来攀谈的街坊。院子里,赵掌柜等人也是满肚子好奇。但连巧珍对他们管教很严,探头探脑这种事绝对不能做。而外面街坊们热情的询问,也成功阻止了他们开门迎接连家正主。他们当下人的,很会看主家脸色。以连巧珍如此的境况,一定不愿和邻居多做交流。此时开门迎接老爷少爷,难保那些好奇的街坊们不会跟着进来。连家父子在外应酬众多街坊的询问,也颇感辛苦。他们这几日的心情很不靓丽,自家闺女又在这个不靓丽的节骨眼上回来了,太难了。现在街里街坊的这些人语气中满是羡慕,但和离就是和离,闺女这时突然归家,谁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连茂才任何实质性的话都不敢说,更不敢往自己家让人。好一番口舌之后,远远看见胡同深处两家院门也开了,走出来的人很有过来一凑热闹的趋势,连茂才连忙冲着身边几个街坊拱手,一连声致歉,又给两个儿子使了眼色,这才退回自家院子。刚才进来时,父子三人便被赵掌柜等人吓了一跳。这时第二次进门,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院子里站立两排的下人,还是让他极度不适应,走路都差点儿顺拐。应对着赵掌柜、陈婆婆等人“老爷”“少爷”的问好,连茂才僵硬的点着头,加快步子,走进自家上房。连家两个儿子比连巧珍年纪小,都未娶妻,小儿子今年才十三。不过在古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能正经做事了。自从连家接手了易水县的点心铺子,连文、连武二人就跟着他们爹,每日去点心铺子照应。两人年纪轻,想法简单,看到赵掌柜等人的恭谨态度,和对上点心铺子的掌柜伙计也差不多。他二人没有他爹的紧张,冲这些人笑一笑,便紧跟他们爹的步子,进屋去看自家姐姐了。孙氏和连巧珍一直在屋里坐着,如今夏日,门窗都开着,院子里的状况都看在眼里。就像赵掌柜等人猜测的那样,无论连巧珍还是孙氏,这种情况下,都不怎么愿意和街坊们多做交流,所以也就没出去招呼。连茂才进门时,孙氏母女二人已经在门口迎着了。连巧珍屈膝行礼:“爹您回来了。”连茂才看着仅一年多不见,但变化很大的女儿,想到今日在县里见识的热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一样,很是沉闷。嘴里应了一声,并不多说,自顾脱鞋坐到炕上正中位置。连巧珍眉心微动,急忙低垂了眼帘,防止情绪泄露。她这一年多在外过着当家作主的日子,身边有了服侍的人,很快就找回上一世很精致、很讲究的生活节奏。就像嫌弃康豪行为粗鲁一样,这时见他爹带着一身风尘,就那样脱了鞋盘腿坐到炕上,她很不适应。好在她还知道她已经是出嫁女,现在又是以和离妇的身份,无奈回到娘家,这里不是她说了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