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成闻了闻茶香,说道:“是坪州的茶吗?闻着挺香。”
袁长河笑道:“是呢,你送来半斤,说起来也是不少了。这两天我这儿来了几个老伙计,喝着都是连连称奇,便给他们分了些。三分两分的,没剩多少了。等你下次再来,怕是只能用寻常茶叶招待你了。”
这茶是顾天成让人从坪州捎回来的,年前和着其他物品,一起当做年礼送来袁家,他自己倒是没喝过。
顾天成不甚在意的说道:“没事,喝完了咱再买。”
“可别,”袁长河阻止道,“咱贫寒之家出身,并非一定得喝好茶。这也就是过年,若平时没客人,咱温着一壶水,解渴就是了,可没工夫讲究这些。”
“大伯说的是,”顾天成先表示赞成,然后依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不过,备一些好茶还是应该的,有客人来,总得有个支应。”
袁冬初一旁坐着,静静听他们聊天。
几句闲话之后,两人便说到河运。
“我想着,从年后开始,沿着大河把通州往南的两岸走一遍,在重要城镇收罗些人手。”
袁长河父女一听,面色就是一凝。
顾天成说的收罗人手,不用说,就是他们第一次去通州时,他收服星辉、星耀和刘三虎等人用的手段。
他收的是市井无赖和混不吝的流浪汉,这种收罗,那是要一路打下去的,打到对方心服口服才行。
顾天成看到两人神色变化,解释道:“咱们今年肯定要继续扩展投递和河运范围,投递行的人手得力,能避免好多麻烦,也能给河运扩大打下基础。”
这是顾天成第一次具体说到这个打算。
袁长河很是犹豫,提议道:“要不,咱做稳些。像坪州那样,先在衙门注册,走正经路子设置分号就成。”
顾天成是他家闺女的未婚夫,这打打杀杀的事,能不做尽量不要做。
有道是拳脚无眼,从这边往南的大河,差不多有上千里了。再加上与大河交汇的几条河流,把大些的城镇都走一遍,他这女婿,得挨多少拳脚?
袁长河看着顾天成,似乎现在就感觉到了疼痛,就像拳脚会打在他身上一样。
袁冬初也惆怅了,她之前想过,要做最大的河运行,甚至能把漕粮运输揽下。
她生长时代大运河上的漕帮,地盘也是打下来的。只不过,人家老大可不会亲自抡拳头上阵,通常都是指挥手下兄弟去拼命。
但顾天成,这家伙每次都会身先士卒,自己会冲在最前面。
可是,让顾天成督促手下诚运兄弟去拼命、他自己坐镇大后方这样的话,袁冬初还真说不出来。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无论刘启元、周山、小满,还是诚运其他兄弟,都是一片赤诚之心,都和袁冬初处得来。
大家伙兄弟相称,一条心的努力着,期待着同一个未来。
若遇到危险,便把兄弟送到前面挡拳脚刀剑……很不地道啊。
再者说,如果顾天成是这样的人,他便不会有现在的威信和凝聚力。仅凭他少年之身,又怎能能纠集起一帮无二心的兄弟。
而且,事情也不是袁长河说的那样简单。
当日在坪州注册投递分号,那是因为顾天成刚揽了通州廖家的粮食运输,坪州府衙也没把信局看作一个多了不得的行当,所以文书办的很顺利。
而廖家,就像顾天成当初给廖清溪分析的哪有,廖家已经在避嫌了。
坪州办理投递分号文书时,廖家管事全程都持旁观态度,并未帮忙打招呼,一副置身事外,只是在诚运赚个小钱的随意姿态。
认真说起来,卓远图也是一样的。
虽然鸿江船厂在投递行占了三成股,但卓远图的剥离姿态也非常明显。
卓家的产业已经足够大,银子也足够花。
参与投递行,本质上来说,只是花了几个小钱,结交了有可能成为日后豪强的潜力股。
靠诚运投递赚钱只是次要的,卓远图需要的是:必要时,诚运投递能成为鸿江船厂和卓家之外的助力,两家不能有一损俱损的连带关系。
和坪州相比,沐州这条线上开办投递分号,就远不如坪州顺利。有数的几个分号,都是做了一系列打点,才得以在衙门备案。
诚运现在面临的形势,是一群没有后台的草根,却做了一份欣欣向荣、扩展极快的大产业。
他们现在经营的还算安稳,只因冒头的时间短,很多人和势力还没盯上这一块。
随着诚运投递不断在大河两岸设立分号,投递行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的垂涎。
那么多快递小哥在街上奔走,一旦被人盯上,敲个闷棍、拍个板砖,然后把一大包东西洗劫一空,这绝不是什么难事。
但投递行却受不起这样的财产和声誉损失。
有能力的话,召集当地市井之徒,保障投递行正常运营是最直接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能力,却要顾天成去和人抡拳头斗殴,甚至拼命才能获得。
袁冬初迟疑间,顾天成说话了,表达的意思和袁冬初一样:“咱们穷苦人出身,没什么根底。如此短的时间,把经营线路拉得很长,若用正常途径,很男全部照顾周全。再加上投递行带着代购,所获利益足够让人动心……”
一番解释,把袁长河说得彻底没话了。
自古都是钱财动人心,没积累下强大的实力,却掌握着和实力不匹配的强大利益,势必被人吃的连骨头渣滓也不剩。
究其原因,还是诚运发展太快,普通人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能经营出的规模,却是让这两个孩子几个月就给做出来了……
袁长河心情复杂的看看面前两个年轻人:如今的局面,表面看起来风头无二,一个处置不当,结果还真不好说。
袁冬初见自家老爸如此纠结,连忙打圆场:“大过年的怎么说起这个?咱换个话题。”
袁长河瞥她一眼,没奈何道:“如果你们拿定了主意,这不就是眼前的事吗?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已经是大年初二了,距离年后还远吗?
顾天成摊了摊手,他就是这个意思,提前说了,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省的到时候意见分歧,白白耽误时间。
他宽慰袁长河道:“大伯您不用担心,我做事都是提前思量妥当的,绝不会冒失行事。”
袁长河依然犯愁:“大河南北绵延几千里,五条河流与之连接,两岸城镇不知凡几。更何况,通州往北距离京城渐近,听说各种事务都有权贵插手。在哪样的地方收罗人手,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袁冬初看向顾天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天成一直都在避开往北发展。很多通州以北的货运和代购,他都不是很热心的样子,推的极其干脆。
倒是卓静兰有意进入投递行,卓远图曾暗指有可能在庆州经营时,这家伙很痛快的表示了赞成。
把困难的事推给别人,不是这货的风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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