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大开着,冷气不间断地从中涌出。
在冰箱前面的地面上,放着一只酒瓶,一只空了一半的酒瓶。
肖风月喝的不多,但很显然她可能从来没有喝过酒,而且是如此之烈的酒。
白然不难想象,她是如何坐在那里,给自己一下子灌了这么大的几口酒下去,甚至地上散落的酒渍还在诉说着,她最初喝下一口事被呛到剧烈咳嗽的情境。
这……
白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好了。
假如她还清醒着的话,安慰这种事情或许会变得轻松简单许多,但和不少酒鬼打过交道的白然知道,与喝醉的人哪怕只是进行最简单的沟通,都困难重重。
“为什么你要喝酒啊……”白然,更多是感到无奈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但这句话精准地落入拽着他胳膊,挂着脑袋软趴趴像个玩偶似站着的肖风月的耳中,一瞬便像是将她激活似的,让她猛抬起了脑袋。
“因为我听说,喝完酒就不会有烦恼了……”那声音绵软,奶声奶气,别说和平时完全不像,闭上眼睛就算是和白然说这是其他人他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所以,又是为什么,你会感到如此烦恼呢?”一个半月之多的相识,白然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肖风月,但对她的性格也可以自信把握了七七八八。
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更不是轻易会逃避的人。
但显然眼下发生了某些事情,令就算是性格坚强的她,也只想要用酒精麻痹过去。
但白然只是一提到整个,肖风月便忽然地蹲**来,用双手抱着住脑袋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
白然捂了捂额头,些微的犹豫之后,便也跟着蹲下,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总之,现在先……”虽然对于发生的情况终究是一无所知,但白然已经迅速想好一套措辞,好去先安抚这种状态下的肖风月,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之后再说。
但白然的手才一碰到她,她却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一般,用力地挥舞着双臂,不仅将白然的手拍开,甚至直接大力地将白然往后推去。
“啊啊啊啊——”同时,肖风月大喊着,像是在宣泄,但更像是在悲鸣着。
摔了一个屁墩的白然,扶着冰凉的地板,望着她。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大喊着,不知是在拷问白然,还是在质问自己。
“就算是你,一定也是那样的吧!”
“我的一切,在你的眼里根本都无所谓!”
“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就只有我的钱而已吧!”
“为了钱,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假输给我,你也一定是为了钱,才特地赶过来讨好我的吧!”
然后,她指着白然的鼻子,一面泪水横流,一面毫不留情毫不体面地对白然破口大骂。
面对如此**的责骂,白然没有愤怒,他的表情如同一潭清水般毫无波澜。
他明白,肖风月说的是真的,至少绝大多数都是真的,而一些种种其实她早就有意识到,只是那些微小的情绪被她压在了心中,没有点破。
而这一次,接着酒劲,那些不满在她口中被无限地放大。
所以,白然没有愤怒,也没有因此愤怒的打算,对于那名因酒精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少女,他的眼里只怀着同情。
“对,对不起!”
“我不该,不该这样说你的。”
“分明你是因为担心我,特地跑来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只是白然也没想到的是,上一秒还一脸怒容的肖风月竟能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她瞬间转为哭丧的面孔,然后抱着脸,泪水更加不受控制地落下。
“没事,没事的,我不在意!”白然立刻上前,继续抚着她的肩膀予以柔声安慰。
这回的肖风月,没有再推开白然,反而是将头顺势靠入了他的怀中,口中则是继续呜呜咽咽地说着:
“我没有错,对吧!”
“我只是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和完全不认识的人结婚!”
“我只是想要继续能做我最爱的事情!”
“我只是……心怀梦想!”
“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不要,我不要再回去了!”
“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呜呜呜……”
话语中至半途,便因为哭泣而无法成声。
她此刻内心的矛盾,由此也可见一斑。
而从言语中揣测着的白然,亦是由此略微明晰,某些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大概,那是她身为始源星区三大集团之一肖氏集团之女这一身份所带来的沉重负担。
假如是这样的话,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她做出的决定,以及将要做出的任何决定评头论足,妄加褒贬。
但,那种心情,白然或许能够理解几分。
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具有冲击性的事态降临,而几乎催垮了一切。
纵使看上去,她一贯是如此的坚强,但内心终究还是如同一般的人的脆弱。
她对这一切感到厌恶、恐惧、害怕、迷茫、怀疑……
一如曾经的自己。
“呐,白然,我应该怎么办,做什么才好?”她死死拽着白然的衣服,像是抓着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泪水则涂满浸润了白然胸前的衣裳。
“我不知道。”然而,白然却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我岂不是……”肖风月软绵绵地说着,呜呜呜地又啜泣起来。
白然抚摸着肖风月的背脊,叹息着,略微犹豫之后,缓缓地开口:
“那一年,我十四岁。”
“那时的我,有着爱我的父母,淘气但可爱的妹妹,一点也不自夸地说,我成绩出众,天赋秉异。”
“但是,一夜之间。”
“或者说,就在一瞬间,这一切全都离我远去。”
“我永远地失去了父母,妹妹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需要不间断地需要供给昂贵的药物才能维持生命。”
“一下子,我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变得不得不去承担这一切。”
“没有人和我分担一切。”
“可是,可是白然你……”但肖风月忽然抬起头,脸上挂着如同孩童般的好奇,问道:“你没有亲属的吗?”
白然沉默了,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厌恶的光芒。
良久,他才简略地回答一声:
“过去是有的。”
“但事情发生之后,一切都得我一个人承担。”
“我需要决定未来,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未来,还有我妹妹——白雪的未来。”
“分明那时的我,都还未从悲伤当中走出来,就不得不去做更加沉重,叫人手足无措的选择。”
“我曾想过死。”
“那是最轻松的,一了百了的解决方法。”
说到这,白然的脸上忽然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略微苦涩的笑容。
“其实,真正应该感激的人是我。”
“我很感谢白雪,能是我的妹妹。”
“因为她使我获得了力量,给了我坚定下去的勇气,她让我明白我该做什么,即便那个时候的她,甚至都……”
没有再说,白然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随后低下头看着肖风月。
她蜷在自己的怀里,呼吸均匀,若不是眼睛还睁着,抬起脖颈看着自己,白然一定以为她已经睡了过去。
这一点,也令白然意外。
因为现在的她就如同猫一般安静,温和。
也根本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肖风月。”白然认真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继续说:
“我没法告诉你,你要做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你,无法真正对你所经历的事情完全感同身受。”
“你未来的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中。”
“问题只在于你究竟能从什么人,什么事物中寻求到坚持下去的动力。”
但话才一说完,白然就感觉怀里的少女身体颤抖起来,并且从她的喉咙中,发出了“嘿嘿嘿嘿”的笑声。
她用手指,戳着白然的胸口,脸上带着看上去傻乎乎的笑容:
“嘻嘻嘻,你可真是狡猾啊!白然。”
“什么都不想负责的,把问题重新丢还给我。”
“但是,没关系的哦。就算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让,不会让你负责的。”
“只是,风月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白然问,但话未问完,怀里的少女却忽然大动作地绷起身,用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并将她的身子覆压上来。
那绵软、略微急促、怀着热意与酒气的声息,直接被凑近的少女灌入到了白然的耳中。
“你能成为,那个支持我的人吗?”
沉默,持续了数十秒的时间。
虽然出于安慰的目的,白然应当回答可以。
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肖风月顿时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旁边的床沿上一靠,抬起胳膊就又大把大把地抹起眼泪。
只不过,这一回只有泪水,没有哭声。
白然重坐起来,同她一起,靠坐在床边,眼中却不由得闪过几分黯然。
“虽然,我说的好听,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
“就算是我的自己,也不知道将来该做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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