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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所以都走了?”檀羡半信半疑。

    越知水合上手里的书,实际上刚才翻了那么多页,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嗯。”她平静地应了一声,视线垂落在地上,檀羡那细白的腿从远处缓缓步至她的视野里。

    以前一起居住的时间太短,况且她每次回家都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极少注意身边的人。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竟会心不在焉,书上的字扫一眼就忘了,余光倒是忍不住往檀羡的方向扫。

    好像有一根线在牵引着她的目光,让她心猿意马。

    腿细且白,唯一不足的是,后脚跟上那骇人的伤痕,还有小腿上一大片不知道磕到了哪的淤青。

    从市区里赶过来,这一路上连一分钟也没歇过,上车后她竟忘了檀羡被异化人咬了后脚跟的事。

    可檀羡却站得笔直笔直的,她踮起脚就把衣架往窗台上挂,腿后边的筋被紧紧拉扯着,踝骨微微隆起,显得上边一截骨头细得分明。

    异化人那一口咬得挺绝,一口牙几乎全落在脚踝上了,在明黄的灯光下黑红一片。

    “我让元医生下来给你看看伤口。”越知水站起身。

    檀羡垂下头,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上,在肩背上留下数道蜿蜒的水痕。

    她踮起后脚跟看了一眼,忽然皱起了眉。

    越知水的目光被檀羡抓得牢牢的,自然也看见了对方忽然皱眉的模样。

    “怎么了。”她连忙问。

    檀羡没注意到越知水那忽然的紧张,扭过头微微眯起眼打量起自己的后脚跟来。

    如果不是越知水提起,她差点忘了自己被狗啃的事。

    这伤口就算沾了水也没有疼,洗了那么久的热水,她竟只觉得后脚跟有点痒。

    “奇怪。”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越知水连通了对话频道,对着手环问:“被异化成狗的东西咬了一口需不需要打疫苗?”

    檀羡惊愕得回头,然而越知水的面色太过平静,连语调也平缓得厉害,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呃……”元医生的声音从手环里传了出来,半天才犹豫说:“大概不需要?”

    他迟疑着又说:“不如我问问周绪?”

    周绪的声音远远传来:“啥?”

    沙发往下一陷,檀羡坐了过去,正掰着自己的脚踝仔细看着。

    只见踝骨上的咬伤竟然已经结了一层深色的痂,就算身上带了兽晶,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能结出痂来。

    看清楚那痂之后,檀羡整个人僵住了。

    越知水切断了通话,转头就看见檀羡双眼都放空了,分明是在走神。

    就算疼也不应该走神,难不成是被吓着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象牙塔里的金丝雀,确实娇气得很。

    “脚疼还非得洗澡,伤口用水冲过了么。”越知水皱起眉。

    檀羡摇了一下头,神情凝重得很,过会才说:“你晚上睡得沉么。”

    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

    越知水本来还紧张着,猝不及防被这问题当头一击,懵了两秒才考虑起檀羡问这事干什么。

    确实,以前一起的时候也没睡过一张床,想来小姑娘心里有遗憾。

    她面色不改地回答:“还行。”

    檀羡坐在沙发上勾了一下手,浴巾底下遮不完全的腿交叠着。她微微皱着眉,脸上连半分笑意也没有,下唇还被轻咬着,似乎在隐忍着滔天的怒意。

    可偏偏那张脸生得好看,面色再差也不会令人害怕,反而还怪像撒娇的。

    越知水走了过去,只见檀羡仰起头,咬着下唇的牙一松,紧张地说:“你看。”

    这什么古怪的要求。

    越知水心里错愕,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看起了面前的人。

    檀羡眉头皱得更深了,把身前裹着的浴巾往上提了一下,食指用力的朝自己的脚踝指去,“你看哪呢!”

    越知水险些没绷住脸,缓缓将目光从檀羡脸上挪开,落在了她那细瘦的脚踝上。

    伤口血红一片,皮肤却白生生的。

    更引人注目的是,伤口上覆着的一层痂。

    明显不是刚结起来的薄薄一层,有些厚度了,像是至少长了四五天的样子。

    越知水瞪直了眼。

    “我真的不太对劲。”檀羡说得极其认真。

    越知水沉默了,她声音一哑,转而说道:“明天去厂区踩点,你留在这,别往外跑了。”

    檀羡扬起头,直直看向了越知水的双眼,因为长期缺少营养而显得淡色的唇被死死咬着,从牙齿底下渗出浅浅的血丝来。

    越知水本来想抬起手拍拍她的脸,可没想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冷不防吸了一大口。

    像是一把火忽然点在了心头,烧得她头皮发麻,浑身筋骨不由得紧绷了起来,被压制在心底的饥饿感沿着神经直蹿向大脑。

    她好想吃点什么。

    越知水登时屏住了呼吸,可没想到心脏越跳越急,她浑身微微发热,总觉得自己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诱导着,又渴又饿。

    檀羡摇头,缓缓摆正了坐姿,双手老实地放在腿上,认真地说:“不,如果明天醒来没什么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越知水皱眉,“别逞强。”

    “不是逞强。”檀羡抿了一下唇上渗出来的血丝,“如果我真……”

    她话音稍顿,缓缓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如果我真异化了,你下手快点,别让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越知水想了想,异化之后的样子吗。

    明明檀羡说得决绝,像是交代什么后事一样,可越知水却微微提起了唇角,那笑意刚出现便消失了。

    越知水心说,她信我。

    檀羡目光灼灼,眉心凝着焦虑。

    “行。”越知水当即应了一声。

    她直起腰,没再去看檀羡脚踝上的伤口,生怕给对方增添压力。

    檀羡朝挂在墙上的时钟看去,却发觉那钟早就不转了,时针停止在了某个时刻。

    楼上的队友不知道在干什么,将地板踩得咚咚作响,一群人像是在蹦迪一样。

    越知水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对着手环说:“精力十足啊,你们是想守整夜吗,也挺好。”

    她话音刚落,楼上顿时没了动静,像是被拉了闸。

    “赶紧睡,别让我需要人的时候一个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接着又说。

    手环里传出众人唯唯诺诺的应和声,白小贝的声音小得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越姐!周绪说他想回忆一下异变爆发前熬夜的快乐!”

    越知水眉梢一挑,“让他熬。”

    檀羡坐不久,在客厅里靠了一会就到屋里去了。

    越知水简单洗漱了一下,随后盘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把地图投映到洁白的墙上。

    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由幽蓝的光汇聚而成,那流光烁烁的样子,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海面。

    她看了很久的地图,直到后半夜檀羡从屋里走出来,她才闭了一下干涩的眼。

    “还不去睡?”檀羡靠在墙上,姿态散漫而怠惰,一双眼因为困倦而微微眯着。

    越知水愣了一瞬,没想到檀羡还特地出来喊她睡觉了。

    她揣测着对方内心的想法,果断从站起身走了过去,“一起?”

    檀羡摇头,“我睡过了。”

    她警惕地睨了缓缓走近的人一眼,又说:“你一会别睡太沉,我怕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越知水就拉下了脸,忽然往前倾身,“你就偏不信我是吧。”

    太近了,鼻尖都要碰到鼻尖了。

    那酒香像是爆炸的鱼/雷,震得她心海荡漾。

    越知水刚要开口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一矮。

    她垂下眼,只见一只白猫嗖一声狂奔了出去,在踩到地上的杂物时脚底还打了一下滑,后腿差点劈了个叉。

    再一眨眼,猫不见了。

    越知水脑海里浮现着刚刚檀羡逃跑一样的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别夹着尾巴跑,又不是狼!”

    屋里传出一声咆哮,怪凶的,喵呜一声。

    越知水没关灯,也不知道檀羡跑哪间房去了,等到周绪他们传讯过来之后,她才进屋躺下。

    后半夜快要过去的时候,床底的杂物被踩得窸窸窣窣的,床头边沿响了一下,像是什么小心翼翼地踩了过来。

    越知水睡眠很浅,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顿时睁开了眼,冷不丁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

    越知水还算清醒,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醒着的时候你爱理不理,这会倒是自己悄悄过来了?”

    那一双碧绿的眼微微别开了一点。

    “就这么别扭?”越知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许是带着困意的缘故,听着不像是在嘲弄。

    猫一转身,又跑了。

    楼上的地板忽然被跺得砰砰作响,似乎是一群人焦急又不约而同地跳到了地上。

    桶和铁盆哗啦一声砸在地上,像是楼上的人打起来了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重物倒了下来,震得天花板也跟着打颤,吊灯叮当作响地晃动着。

    越知水猛地坐起了身,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腕骨上搭着的手环微微震动着,一闪一闪的红光像是一睁一闭的兽眼。

    总频里,周绪的声音低哑而紧张。

    “越姐,有人来了。”

    越知水飞快地穿上鞋,站起身往客厅走,“从什么方向来的。”

    “厂区的方向,一前一后两辆车,距离我们还有近两千米的样子,可惜手持望远镜看得不大清楚。”周绪收敛着气息,就连话音也是刻意压低了的。

    “正好。”越知水平静地回答,“不用去厂区踩点了,有人把车送来了。”

    周绪咬牙切齿,“越姐,两辆车至少能坐十个人,它要是七座的,连挤都不用挤就有十四个人了!”

    “先别慌。”越知水走到窗边,唰啦一下拉开了窗帘,屋里的光顿时照了出去。

    两公里,车开得够快的话,不到一分钟就到了。

    楼外乱石堆积的道路上漆黑一片,路灯已经全部损坏了,多半是异化爆发时市民砸的。那时大多数人认为,将灯砸了,异化人就见不着人了。

    她把单筒望远镜拿了出来,朝厂区的方向看了过去。

    可惜这望远镜的分辨率不如周绪手里的,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个急速靠近的黑影。

    确实是车,虽然看得不大清楚,但黑影前有一片模糊的光团,应该是车灯。

    “越姐,来不及走了。”周绪又说。

    “带大家上楼。”越知水镇定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桌下都找了一遍,也不知道猫躲哪去了,眼一斜,发觉窗台上的衣架已经空了。

    “檀羡!”越知水扬声喊道。

    檀羡扯着衣服从长廊里走了出来,“要走了吗。”

    越知水点了一下头,“有人来了。”

    她转身走去开门,目光缓缓落在了檀羡的脚踝上,“你感觉怎么样。”

    檀羡疑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还行。”

    楼道里回荡着纷乱的脚步声,众人喘着气往上跑着,整个楼梯都在微微震颤。

    周绪在楼上喊道:“越姐,上楼干什么,他们万一把楼梯口封堵了,我们怎么出去!”

    “下楼来不及,出去肯定会被看见。”越知水扬声对楼上的人说,”我们有的是下楼的法子,他们不可能和我们耗,难不成想让我们饿死在这楼上?”

    她冷漠地嗤笑了一声,又说:“如果他们真想要我们的命就必须下车,有本事上楼抓人,到时候看看车是谁的。”

    “不愧是越姐。”周绪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夸越知水一句。

    “你怎么就没异变成马呢。”越知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啊?”周绪一脸茫然,“为什么。”

    “马屁精。”越知水鄙夷地开口。

    周绪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憋红了脸。

    这栋楼天台的门大敞着,顶上空无一人,地上倒是堆了不少别人逃命时留下的垃圾。

    角落里堆积着不少污秽的东西,看着已经凝结成了一大片,连臭味都没了。

    按照一百码的车速,从两千米外的地方开车过来不到一分钟,等到他们把天台的门关上,那两辆车已经在楼下了。

    车灯明晃晃的大开着,照得楼底下的空地明亮一片。

    那些从车上下来的人,拿着军用强光手电筒往楼上照着,轻易便照到了天台。

    檀羡原本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着,在见到那光束移动过来的时候,猛地退了一大步。

    那光束实在是太亮了,她微微眯起眼,根本看不清底下那些人的面容。

    两辆车一共下来了十四个人,其中四人拿着枪跑进了楼里。

    有几人拿出抛投器往楼上射出了锚钩,粗韧的绳索跟着弹射而出。

    窗玻璃哗啦碎裂,那锚钩定然是射在了窗上。

    “你们还有多少子弹。”越知水靠在墙上,将自己藏在了大片的阴影里,及肩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地拍打着脸。

    “不到一百发。”周绪回答。

    郑希晃了晃手里自制的兵器,面色沉沉地开口:“我没有子弹了。”

    他手里拿着的木棍像是从扫把上拆下来的,数根铁丝紧紧地将木棍和菜刀捆在一起。

    越知水晃了一眼,在场的人一个个要么拿着匕首,要么拿着不知道从翻出来的铁镐,和楼下的人比起来,像是从原始社会来的一样。

    “越姐姐,我的枪给你。”人群中,林霜忽然说道。

    越知水朝她看了过去,只见她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眼神倒是很精明透亮。

    “我拿枪没什么用,之前发的子弹都还在。”林霜接着又说。

    越知水点了一下头,朝她伸出了手。

    林霜把背在身后的枪拿了下来,连同子弹一起交到了越知水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朝檀羡睨了一眼。

    檀羡疑惑地看了回去,却见那女生垂着眉眼说:“这次要是情况太糟糕,就别管我了。”

    越知水反手就把一半的弹匣分了出去,抛给檀羡的时候,冷着声说:“我有我的考量。”

    站在一旁的郑希也分到了子弹,他面色不改地点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越总自然都会照顾到的。”

    檀羡接住了弹匣,立刻换了上去。

    这未免太无私了点,她忍不住又朝林霜看了一眼。

    林霜不冷不热地睨了回去,又狠狠收回了目光。

    檀羡十分不解,也不知道这人瞪她干什么。

    经过消/音/器的处理,子弹出膛的声音不大,可破空划出的尖啸声仍旧清晰。

    异变后尤为出色的耳力让檀羡隐隐听见了风声里裹挟着的异动,她讶异问道:“你们出门时是不是没关灯。”

    “对。”元医生回答。

    越知水皱起眉,“他们在楼下的套房里开枪了。”

    照上天台的光束被收了回去,檀羡快步走到了栏杆旁,小心地探头往下看。

    楼下的窗户俱被震碎,火球从窗户里涌了出来。

    整幢楼剧烈地摇晃着,像是大地在震颤。

    那猝然响起的声音让檀羡瞳仁骤缩,炽热的气流从底下直往上窜。

    碎石迸溅而出,大小的石头砸得地面砰砰作响。

    天台的地面和墙面缓缓裂出了数道蜿蜒的缝隙,楼体缓缓往另一个方向倾了过去。

    周绪目瞪口呆:“他们是来搞爆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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