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惨白的车灯穿透黑夜,像是成了一把寒刃，径直劈开了前路的未知和恐惧。
再往前开，势必会撞上尸潮,可如果选择绕开,檀羡根本不能保证这车还得走多远。
车的油量倒是还能顶过一阵，可周绪他们根本等不起！
已经被撞得残破不堪的车又猛地朝向东南方行进的“尸潮”撞去，明亮的灯光引得路上的异化人纷纷转变了方向，咆哮着朝那不堪一击的铁皮盒子袭去。
檀羡咬了一下舌头，舌尖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变换了汽车的档位，慢慢将油门踩到了底,从被撞倒的异化人身上碾了过去。
一个个被撞倒的异化人，像是成了这大道上血红的地毯，汽车每跑一段,便铺了一段的血毯。
车一阵颠簸,有的异化人直接倒在了前盖上，还试图将手探进已经破碎的风挡玻璃里。
越知水一击爆了那意欲伸进车里的手,异化人的手臂登时炸成了一团烂泥。
还有数个异化人被打残了胳膊,它们竟将自己的手臂撕扯了下来,仅用肩将自己抵在了车前盖上，那扭动身躯的模样像是一条巨大的蠕虫。
檀羡眼也不敢眨，在“尸潮”中撞出了一条缝隙，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异化人墙,往东南方向直直驶去。
有些倒在地上的异化人试图将飞速滚动的车轮拉住,它们的手臂卡进了车轮里，整条手臂被绞断，血肉模糊的残肢分溅了出去。
两分钟过后,汽车已经能远远看见一个个方块盒子一样的厂房。
车身上溅满了血，破碎的风挡玻璃边缘还沾着从异化人身上刮下来的碎肉。
“现在能定位了吗。”檀羡转动方向盘，在漆黑的厂区里找寻着周绪等人的身影。
可到底还是隔得太远了些，连房子都看得不太清楚，又怎么找得到人。
“还在尝试。”越知水面色森冷，不断地调试着手环。
檀羡等不及了，这老式车的刹车根本不灵敏，在将刹车踩到底后，车还会朝前滑行一长段。
再往前就是厂区的侧门了，如果越知水再调试不出具体的定位，车必然会往侧门里开。
“快点，否则我就要把车停在厂区外了。”檀羡着急地皱起眉，不断地点刹着。
可车速依旧没有慢下来，像是因为刚刚那一段飙车，让刹车一时失灵了！
檀羡彻底不敢去碰油门了，冷风呼啸着往车里刮，她却满背皆是冷汗。
“有信号了。”越知水紧蹙的眉稍稍松开了丁点，面色终于有所缓和。
檀羡几乎是喊出来的，“刹车坏了！”
越知水刚缓和的面色骤然又冷了下来，“刹车油漏了？”
“不知道！”檀羡瞳仁紧缩，她伸手去拉起手刹，可完全不起作用！
“跳车，别把车往厂区里带！”越知水喊道。
檀羡猛地转动方向盘，不用多想她就知道越知水是什么意思。
厂区里什么状况她们还不了解，把一辆刹车失灵的车往里面开，势必会造成大动静，这一打草必定会惊蛇。
方向盘猛地被打了两圈半，已经完全被打死了。
已经逼近厂区侧门的车头猛地往旁一摆，朝一个大斜坡爬了过去。
斜坡上摆满了废弃的杂物，能对这车产生一定的缓冲作用。
檀羡急忙摆正了方向盘，使得车头正对着斜坡。
她三两下解开了安全带，下一秒便将车门打开了，等她想要从座位上跳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大腿上被碎裂的玻璃划伤了数道，还有不少晶莹的碎玻璃贴在上边。
来不及多看一眼，她纵身跃出了车门，抱着头滚落在地。
车头轰一声撞上了斜坡上的杂物，洒满血的车前盖凹陷了大片。
檀羡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嘶了一声垂头往腿上看，细细碎碎的伤痕密布着，像是套了一圈红色的网袜一样，还挺疼。
越知水在不远处缓缓站起了身，将详细的定点地图投射到了地上。
杂草丛生的地面，略暗的蓝光勾勒出了一幅平面图，将周边的厂房和道路全部纳入了其中。
而其中数个不断移动的红点，就是周绪等人所在的位置。
檀羡皱眉看了数秒，惊愕地朝远处望去，“有点距离。”
确实有点距离，如果这厂区是个长方形的话，她们和周绪等人所在的位置恰恰是在一个对角！
必须得绕过去了。
檀羡瞪着那已经被迫停下来的车，心里觉得可惜，她侧头就朝越知水睨了过去。
越知水收了地图投影，被这么瞪了一下还有点无辜，连面上的寒意也跟着少了几分，“瞪我干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调试。”檀羡咬着牙站直身，不再去看腿上的划伤，朝对角的方向眯着眼望了过去。
这厂区太大了，一眼竟望不到头。
越知水无辜解释：“也许他们才刚拆掉另一个信号阻隔器，所以我光调试也调试不出什么。”
檀羡陷入了沉默，这下没有车，要想快点到对角，那只能变兽型了。
越知水看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和周绪说好的四分钟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她不假思索地问：“我叼着你？”
檀羡倒吸了一口气，皱着眉挣扎了两秒，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不，你先走。”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别在这时候闹脾气。”
“没闹脾气，时间紧，你赶紧过去。”檀羡眼也不垂，正正对上了越知水的目光，那模样固执得很，完全不给人劝服的余地。
那一双因困倦而显得雾蒙蒙的眼在夜里隐隐莹着森冷的绿光。
“一起走。”越知水皱起眉，说着就要去拽檀羡的手。
檀羡退了一步，缓缓倒吸了一口气，眼睫微微一颤，态度似是温和了下来。
越知水以为她是服软了，没想到她开口却说：“快，来不及了。”
檀羡说完便抿起了唇，尖俏的下颌微微抬着，她不想越知水误会什么，又说：“我跟着你，很快就会赶上，你不用回头。”
“檀羡！”越知水面色骤然一黑。
檀羡动了动身，警惕地听着面前的人，又退了一步，嘴努了努说：“又过了一分钟了，周绪他们还有几个一分钟能等得了。”
越知水眸光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在她身上剜了一眼，转身便变作白底黑纹的虎朝远处狂奔而去。
整个过程非常的迅速，那庞大的兽型与疾风争速，嗖一声便跑出了百米外。
半人高的杂草顿时像是被飓风拨开一般，唰一下往两旁倒去。
漆黑的夜里，在那繁盛的草丛间，檀羡看得格外清楚。
滑顺干净的皮毛上，一道道黑色的纹理像是被割裂的砚台，与那白色的皮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漂亮而凶猛，让人只敢远观。
檀羡陡然收回了目光，可那一瞬的震撼仍在心间浮荡着。
越知水绕着厂区的外墙，朝对角的方向急速奔去，她早已习惯了兽形的姿态，也十分懂得利用兽形的优势。
更清楚，作为捕食者时，她该怎么做。
如今身处末世，觉醒者确实有绝对的优势，能在兽形和人形间自由转化，即使是人数上处于劣势，也不会轻易被尸潮击杀。
能保持理智使用各种武器，本来就已经占足了上风。
空气之中，从远处弥漫而来的硝烟味格外浓重，太阳下山后的气温骤然跌落，明明近乎跌至零下，可像是有一股热意从远处滚滚而来。
寂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烧得劈啪作响，那灼热却被寒风吞尽了，没有被裹挟到更远的地方。
越知水狂奔着，在闻见这气味时骤然抬眸，只见不远处火势隆隆，那火苗直往天上蹿，大火正在吞噬着平地上枯树。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那火就是从东南方向烧起来的，怕是厂区里的人放的火，打算用火来驱赶群聚而来的异化人。
而周绪他们，就被拦在厂区的大门外！
越来越近，就差一个拐角的时候，越知水飞快地变回人形。
异变的过程会使得浑身皮肉和骨骼疼痛难忍，像是被四分五裂后重组一般。
她吹开了拂在嘴前的发丝，耳边是渐渐清晰的杂乱而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来了，尸潮过来了。
越知水脸色大变，在强制同步周绪等人的定位时，一边发出了通讯请求。
手环上的细弱的红光持续的跳动着，她额角猛跳了两下，在看见绿光亮起的那一瞬，陡然将提至嗓子眼的心放低了点儿。
“现在什么状况。”她言简意赅地问。
传至耳边的是周绪沉重的喘气声。
“越、越姐……”
“长话短说，赶紧。”越知水微微眯起眼，绝佳的视力让她看清了远处快步迈进的异化人。
果然，已经来了。
“轮胎被子弹射中，二车和三车侧边两个轮都爆了，我们来不及换，弃车跑了之后，物资被抢了。”周绪话音断断续续的，分明是信号又受到了干扰。
“信号干扰器不是被破坏了么。”越知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枪，察觉到枪里的子弹不多了。
“我们破坏干扰器之后，他们开始抢修。”周绪的声音已经被扭曲出了电音，信号极其不稳定。
“尸潮已经来了，我和你们的直线距离还有四百米。”越知水抬起手里的枪，在犹豫了半秒之后，还是将枪口对准了半人高的草丛里飞速跑来的异化人。
她一边瞄准，一边说：“我已经开启了强制定位，你们不用等，我能找到你们，赶紧跑。”
“我们往哪跑！”周绪嘶声喊道。
“都一样，保住命就好。”越知水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竭尽浑身气力一样，扬声就喊：“跑啊！”
尸潮来了，确实往哪跑都一样，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会有数不尽的异化人聚集而来。
她正要叩下扳机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蹿了出来。
速度很快，只在眨眼之间，那玩意已经跃到了高处，呈现出捕猎的姿态。
狂风呼号而过，却不能撼动它半分。
即便是在泼墨一样的深夜里，那洁白柔顺的皮毛也极其显眼，轻易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小东西在末世里确实不好隐匿身形，永远会是最先被找到的那个。
可它的后肢强劲而有力，那一蹦已蹿到了近两米高，轻盈得像是毫不费力一般。
像是将周围沉降的月光都积攒了起来，白得熠熠夺目。
越知水松开了撘在扳机上的手指，非常清楚那忽然出现的小家伙是谁。
那玩意的体型可比一般的家猫大多了，从低处一蹿而起，直朝那异化人的脸庞飞扑而去，精准地将利爪抓进了异化人的皮肉里。
它像一团毛絮，蓬松的毛使得尾巴略显粗壮，两条后肢看着不算修长，但也不短。
绵软的毛被风吹得微微摇摆着，像是被染白的芦苇在随风摇晃。
那被逮住了脸的异化人剧烈地摇晃起头来，抬手就要把扑在脸上的东西抓下去。
异化人那畸形的手抬起的那一刻，落在它脸上的利爪缓缓抓挠而下。
那一团雪白的皮毛像是成了个挂饰，只是那挂饰在异化人的脸上缓缓下沉，利爪从对方的脸庞直划至它的脖颈。
越知水这才看到，那异化人的脸已经被划弄得皮开肉绽，鲜红的血肉外翻着。
紧趴在它身上的白团一跃而下，在惨白的月光下，越知水终于看清楚了那白团的面目。
不是她以为的幼狼，也不是什么雪狐，是只大猫。
猫脖颈上一圈像是狮子鬃毛一样的领子被染得半红，明明落在地上后矮人一截，可丝毫不显弱势，一双莹绿的眼一瞬不瞬地盯了过来，站立在地的模样骄矜而贵气。
它嘴上沾着从异化人身上蹭来的血，红白分明，还挺瘆人。
猫身后的尾巴没有像平常的猫那样高高竖着，漂亮蓬松的尾巴微微下垂。仔细一看，确实连尾巴都和犬科不太一样，只是那体型和长而密的皮毛让她误会了。
那张毛绒绒的脸是圆的，腿上和额上隐隐能看得出淡灰的条纹，也不是她乍一眼以为的纯白。
越知水想了想，为什么这只猫没有把尾巴竖起来，到底是紧张、不够自信，还是太自闭了？
可它的神态简直和檀羡在B20区露面时的样子别无二致，越知水一眼便敢肯定——
确实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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