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顾风岩自己的处境,好像并不太妙。他言辞含糊地和他说“带兵困难”这种话,用意颇深。一来有可能是在委婉地绝拒他。二来,顾风岩也许想通过他,在他父皇那里为他美言几句,
想到这里,昊轩心中猛然一亮,“我怎么忘了当年的事儿呢?顾风岩曾反对先皇立他父皇擎宇为太子,在他父皇继位后被贬到南疆。”
正是这次重大的政治交锋,导致顾风岩和他父皇的关系一度很僵。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顾风岩在南疆一蹲就是那么多年,为什么他的文治武功这么出色却一直未能拜相,为什么他带兵在外朝廷极不放心半道就将他召回来,为什么他这个文武兼备的大员在立功回来后,只能在寒烟池边钓鱼!
昊轩的心里豁然开朗!他父皇不希望他的老对手顾风岩坐大!
看到顾风岩在那里乐呵呵地逗雀儿玩,像个私塾的老学究一样给她讲解《离骚》,昊轩突然觉得,这老头子的心里其实就像明镜一样。
顾风岩或许早就猜到他的来意和意图,于是顺水推舟地向他传达了一些他在朝堂上“遭受排挤”的信息。他既防着他又不拒绝与他亲近,无非是怕拒他于千里之外后更加开罪皇上,或是希望通过他缓解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如此说来,顾风岩倒也有地方用得上他!
这算是一拍即合,还是狼狈为奸呢?
昊轩摇头笑了笑,官场上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在官场上拥有真正的朋友,怕是极难。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顾风岩忧国忧民的心并未改变。他和他一样,都希望南疆百姓过上平和安定的日子。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顾风岩的声音抑扬顿挫,还挺陶醉。
雀儿的声音则是脆生生的,“老先生,美人之迟暮有何深意呢?”
“这个嘛”顾风岩微微一怔,“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雀儿固执道。
“现在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其中的深意呀!”顾风岩哈哈大笑,“等到了年纪,就算没有人告诉你,你也会懂的!”
“你赖皮!”雀儿有点忿忿,“说好的我有不懂的你都告诉我,现在却左右搪塞!”
“哈哈哈!”昊轩和顾风岩一起大笑,笑声很爽朗,也很放肆。他二人的心都如雀儿一样清澈,未沾惹尘埃。
即便纵横官场多年,顾风岩初心未改,仍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虽与擎宇有隔阂,但忠心不二,始终忠于朝廷。
这样铁骨铮铮的忠臣,是昊轩甘于屈尊结交的对象。
夕阳斜照,已是黄昏。
昊轩与顾风岩各自收起鱼竿准备回家,二人都钓了几条肥美的鲈鱼,收获颇丰。
“将军,明日若得空闲,我会再来此地垂钓。”昊轩主动拱手拜别,“将军想要的东西,我会带来。”
“真是有劳殿下了。”顾风岩点了点头,“就此别过,明日再会!”
“再会!”
雀儿笑着挥挥手,“老先生,再会!”
顾风岩心情舒爽,和那少年结伴而去。
昊轩看了雀儿一眼,“走了,回家!”
“殿下,这老先生竟然是将军?”
“是的。”
“多大的官呢?”雀儿接着问道。
昊轩笑了一笑,“很大。”
雀儿一脸困惑,“那他为什么每天跑来钓鱼呢?大官是不可以钓鱼的,这是渔夫干的事情!”
“我不是也钓了吗?”昊轩反问道。
“殿下当然可以!殿下做什么都可以!”雀儿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昊轩不解。
“因为你是宣王殿下!”雀儿提起小马札和鱼桶欢快地小跑,“今天又有鱼吃啦!”
昊轩迷茫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思维逻辑?
昊轩带着雀儿往回走,远远看到有马车停在府门口,便知道有客来访。待走进府门,他往正堂上一看,朱彦青正站在檐下拱手,“宣王殿下,在下冒昧而来,还望恕罪!”
“原来是朱大人来了,小王真是失礼!”昊轩放下鱼竿迎上去。
肖飞走来一看,倒也免去自己一番口舌,只管在一旁伺候。
“殿下真是好兴致,竟外出垂钓了!”宾主分座后,朱彦青谄媚笑道。
昊轩笑了笑,“小王这几日无事,找些闲散事情来做,让朱大人见笑了。”
“微臣今日前来,就是特意将此字贴送回。殿下请过目。”朱彦青将竹筒递上。
昊轩心下一惊,“那字贴不是被我撕了吗,难道专程跑来把竹筒还我?”
肖飞将竹筒接下,递给昊轩。
昊轩无奈道:“朱大人这是买椟还珠?”
“殿下何不拆开来一看?”朱彦青抚髯微笑道。
昊轩将那竹筒拆开从中取出卷轴,很明显是重新裱糊粘贴过,加了一层厚厚的背纸。不得不说,修裱的手艺很不错。如果不是特别认真,很难看出这字贴被撕裂过。
可是雀儿的眼力从来不差,她当场就变了脸色,“殿下,这字贴被撕过了!”
“我当然知道。”昊轩看也不看,淡然将字贴收起来,“我撕的。”
“啊!”雀儿惊叫了一声,宛如石化,浑身都僵硬了。
雀儿这一叫,倒把朱彦青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昊轩脸色略微一沉,瞪了雀儿一眼,“成何体统!”
“殿下恕罪!”雀儿瞪大眼睛看着字贴,那眼神就像是送别即将踏上征途的亲人一样。
“拿去,收起来。”昊轩将竹筒往她面前一递。
“是!”雀儿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竹筒,转身往门外走。临出厅堂时回头瞟了朱彦青一眼,双眼如同放出铺天盖地的冰刀,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朱彦青禁不住浑身一寒,愕然目送雀儿离去。这小婢好生凶戾,他何时得罪她了?
“朱大人莫要见笑。是小王管束无方,手下人太不懂事了。”昊轩道。
“无妨、无妨。”朱彦青故作大方地呵呵一笑,说道,“今日微臣来,一为送还字贴,二为登门致歉!”
“哦?”昊轩显得有些惊讶,而后恢复了平静,“致歉的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