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又有人敲响了老宅子的大门。
这老宅子安静了十多年,没想到这短短一天之内,竟然有两拨人过来。
来的是蔡和,这在林安之计算中,但又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蔡和会来的更早一些,结果却晚了了整整一天。
蔡家比我想象中的难对付。
林安之这么说了句,就让那禀告的下人退下。然后拿着眉笔,继续给翠微描眉。完了后,又取过托老管家从东街买来的东夷水粉,小心地替她施粉。
自然少不得一番动手动脚,弄得翠微面红耳赤。
少爷,那蔡和还在等着呢。翠微红着脸,抓着林安之不安分的手。
林安之轻笑:他愿意等就让他等着。
一番磨蹭,总算是挨到了临近子时,他这才打着哈欠,带着翠微去了前院。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在前院客厅,蔡和现在坐的地方,就是中午杨柳杨大家坐的地方。不过林安之没有坐他旁边,而是坐在了主位上。端着茶,好整以暇的品着。
翠微站在边上,目不斜视,心头却在嘀咕。
少爷不是不会喝茶吗?
这么名贵的茶叶,真是有些浪费了
好茶。林安之满脸陶醉,轻轻把茶杯搁在手边的小桌上。
蔡和坐在客位上,他手边可没茶水,进门到现在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现在才见着林安之。
他面色淡然,不急不躁,就如同两个时辰前,他刚进到这屋里一般模样。
安之兄,我们也是蒙学同窗,看在这份上,这件事当真不能通融一下吗?蔡和开口道。
林安之笑眯眯地道:这个‘兄’字,我可当不起。至于说令弟蔡平的事,那更不是我能决定的。国法家规啊,绑架民女逼良为娼,国法是肯定犯了,就是不知道蔡家家规里是怎么说的。
蔡和叹了口气,道:安之兄,我们不过是些小误会,又何必如此呢?
是啊,又何必如此呢唉!林安之叹了口气。
蔡和沉默片刻,道:安之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如何,也开个条件出来,能不能做到,那就是我蔡家的事了。
林安之微笑:既然蔡兄你这么说了,那安之就真说了。
请讲。
林安之看着蔡和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凡参与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私吞官银者,皆送官发落。
蔡和听完一怔,转而是狂笑不止。
他摇着头,笑着站了起来,朝着林安之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门。
林安之眯缝着眼看着蔡和远去的身影,嘴角依然挂着招牌式的浅笑。
翠微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低声道:少爷,会不会出事啊?
出事?从我决定对付蔡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事了。林安之偏着头看了看翠微,就拉起了她的小手,走,回屋去。我觉得你这左边的眉毛有些淡了,待本少爷给你添几笔。
翠微嘟囔道:这都大半夜了,还画什么眉啊
嘴上这么说着,但脚下却一步不停,乖巧的跟着林安之走出了房门。
如果问翠微担不担心?
那自然是担心的,但如果问害怕不害怕?
肯定不怕。
因为翠微心里和李雯一样,都觉得自家少爷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他决定的事,是绝不会错的。
林安之回到屋里,和翠微厮混了半晌,正是情浓时,敲门声响起。
少爷,宵夜送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林安之眉梢一扬,脸上泛起几分无奈和不爽:这老头怎么也来了?
翠微红着脸,嗔怪着把林安之作怪的手拍开,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回道:孙伯下午就过来了。老管家说少爷这两天吃的不多,怕是因为吃不惯府上的东西,所以就把孙伯从河东村叫来了。
林安之揉了揉鼻子,这两天他心事重。饭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蔡家的事情,自然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多此一举。林安之无奈道。
翠微开了房门,孙伯拎着个食盒,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少爷,宵夜送到了。孙伯咧嘴笑道。
林安之没好气地道:这大半夜的吃什么宵夜,也不怕被涨得睡不着?放下吧。
是,少爷。
食盒放在桌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翠微好奇地打开看了看,便奇道:咦,是清蒸鹌鹑。孙伯,这菜您可是不常做啊。
孙伯笑道:村子里食材有限,鹌鹑也不是那么好买,自然是做的少。说着,就捧起筷子递到了林安之面前。
林安之皱着眉,犹豫了下才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
之后送入嘴里。
孙伯咧嘴笑着,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真的没有缓和余地了?蔡东眉头紧锁。
蔡和冷声道:父亲,林安之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您尽然还想着缓和?你这出出云县主簿也做的太天真了。
一通话噎得蔡东半晌没言语,他心头狂怒,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什么。
蔡和是他的儿子没错,但也是老祖宗最喜爱的小辈。如果没有老祖宗的支持,只怕他也坐不到出云县主簿的位置。
所以他敢怒,却不敢言。
父凭子贵,大都如此。
我只是担心。蔡东压着火气缓缓道,老宅子那边毕竟还有个老太爷。
蔡和冷笑:你怎么不担心下自己的儿子?现在老二被判了流三百里,你心头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痛快!
蔡东轻叹了口气,道:他是你弟弟,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你不痛快,我心里难道就好受?不过做事总要讲个分寸,林家和我们现在还只是明面上的纷争,如果真被做到了幕后,对大家都没好处。
没好处又怎样?蔡和冷笑,父亲,你是真的老了。林家现在就那么个破宅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哪怕当年他权势滔天,现在也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老头而已。
蔡东皱眉沉吟半晌,道:要不然我明天亲自走一趟
不用了!
蔡东一怔:为什么?
蔡和面色阴沉,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我已经让那颗棋子动了。
蔡东脸色陡然大变:你让他出手了?
蔡和冷笑:当年林老头子灭人宗门杀人全家,之后偏要故示大度,留下这么个祸根。这件事原本的机密,但却偏巧被我查到了。所以今日,我就给了那人一个报仇的机会!
蔡东浑身冰凉,脱力般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林家和他们蔡家将再无缓和的余地。
咸了。林安之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
怎么会咸了?
翠微好奇,取了林安之的筷子,就想尝一口,不想孙伯却把那食盒抢了过去,连带着把翠微手里的筷子也抓了过去。
老宅子这边的调料用不惯,兴许真是咸了。孙伯咧嘴笑着,脸上的皱纹像干枯土地上的沟壑。
这玩意儿是人吃的吗?林安之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端下去!
是,少爷。
房门关闭,孙伯拎着食盒,躬身站在门口。
他竟然真吃了
昏暗的灯光下,孙伯的脸色明暗不定,森然可怖。
良久,孙伯才咧嘴,露出一个森然笑容:老家伙,你到底是自信呢,还是真不在乎他的死活呢?
孙伯喃喃自语着,佝偻着身子渐渐走远。
林安之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眯缝着眼。从吃了那块鹌鹑肉后,他的神色一直不太好。
痰盂。
翠微一怔,赶紧捧了痰盂过来。
林安之手指伸进喉咙掏了半晌,终于把今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少爷,你怎么了?翠微焦急道。
林安之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微闭双眼盘膝坐在床上,无名功法运转,真气从丹田而出,沿着浑身经络转动。
气血运行顺畅,没有中毒的迹象。
林安之皱了皱眉头,又仔细感应了下身体的情况。
除了刚呕吐了有些恶心,其他并没有什么不适。
但是
刚才那味道是怎么回事?
那明明是《岐黄总章 》中记载的,一种叫做紫兰草的毒药。
难道是感觉错了?
翠微在边上心头焦急,却又不敢出声。
林安之睁开眼,就见着了翠微焦急的脸庞。他微微一笑:没事了,可能是吃得有些杂乱,有些反胃。
翠微担忧道:少爷身体向来很好,怎么会忽然反胃呢?要不明儿个找大夫来瞧瞧?
林安之道:哪有那么多麻烦事。时候差不多了,睡觉!
第二天请早,一名暗中守候在老宅子外的男子,就见着春风满面的林安之出了门,去了清雅居。
他赶紧把这消息回禀给了自家主子。
怎么会没死?蔡和满脸惊怒,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那老头亏得还是毒宗长老,连一个人都毒不死,真是废物!
蔡东沉默着,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蔡东问道。
蔡和皱眉沉吟半晌,道:这件事要先放一下,老二就算要被处以流刑,也要等明年开春了。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我们要接应下。
一听这话,蔡东立刻打起了精神。
老祖宗派来的人?
蔡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父亲,你就安心做这出云县主簿吧,那件事,您就别多问了。
蔡东脸颊微微抽搐,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